崔洝辰刹时收敛了笑容。
季陵顺着他的眼线看去,解释道:“我的血,不能碰铜铁,打小就,这样儿,从前郎中,说我,本虚邪实,性走而不守、开泄,时发时止,因为,内有宿疾,两伤相撞......”
“明白了,”崔洝辰打断他,拿枕头把他后背垫起来,“先不要讲话,要是不想睡,就养会儿神。”
季陵闭上了眼,脸上痛苦的神色没了好几分,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金山银海。
崔洝辰给他掖好被,拿过包裹里的册子,坐在床头翻看。
后来季陵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崔洝辰在间隙中拿净帕为他吸走汗水,时刻观察着体温。
卯时正,对面酒肆院子里的鸡叫了,崔洝辰从短盹中醒过来,他把册子一合便去摸季陵的面颊。
季陵让他摸醒了,那些红团也消了下去。那些山珍海味好歹没算白吃,操也没白练,终于是顶住了。
“营里的事,你不用上心,”崔洝辰没收手,拿拇指蹭了蹭说,“就先歇这边,那些人不是冲着你来的,朱九会在门口。”
季陵瞪着眼:“要走了吗?”
崔洝辰凑近,跟他额头贴额头:“不得不走,皇上近况堪忧,命在旦夕。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定然不会少,昨晚我看了册子,再结合之前的账本,例数往年,我们估得太少了......倘若新帝登基,我就拿这份可抵国库的金银做贺礼。”
内斗外战一触即发,南俞势必陷入花钱入流水的日子里,如今国库虽然有些余粮,但供完战时就几近空虚,因此崔元手上的就是重整旗鼓的底气。要继任的君主是他们商议着选出来的,送佛就得送到西。
“我孤寡一个,那些人的确不是冲的我,”季陵这一遭醒来,疼痛没那么尖锐却绵长,这会倒像是哪个窍通了,“所以我一个人呆着也不打紧,甭留人了,你都带走吧。”
崔洝辰在他跟前毫无顾忌地换衣,闻言一顿,偏头问:“你孤寡?那我算是什么?”
季陵涨红了脸,别开头说:“我管是你什么。”
朱九最后还是让留下了,另外还有俩侍卫守着门,崔洝辰策马回营地偏房更换朝服。
皇上的病情很不乐观,胡肃远吃睡不敢离远,全在偏殿解决,他手底下的药童,摇扇子摇得手都快脱臼了。整个个太医院把疑似能用得着的医书都搬了过来,日以继夜的翻找探讨,皆是精疲力竭。
太后让人把右手边的书房整理出来,她就歇那边,佛经抄了无数,一停下来就过来看顾。嫔妃把朱钗宝饰都卸了下来,穿着素锦要求见侍奉,叫太后训斥一番,喝回各宫。
屋檐上不知哪里飞落几只鸦,让侍卫摄杀了。
听政是不可能了,众臣这几日都在前面议事房集合,由崔台敬跟程恩兆听堂。
暑热还没起来,这个时辰是一日当中最舒服的时候,可众人却纷纷脸色凝重,个个提心吊胆,连茶都喝不下。
此刻里里外外,愁云惨淡。宫娥内宦沿廊跪了一地,他们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该办的差,咱们还是得办,”程恩兆合上折子,在上座说,“如今皇上病着,情况不清,大家伙儿更要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挨着战势,往外通商的渠道就得关闭,眼下离秋收得再撑个把月,今年雨水少,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亏得几位大人体恤,才不至于叫我太难做。”龚瀚古叹了一气,又起身朝众人拱手道,“还望大伙儿再撑一撑,过了这个劫,自然能好起来!”
大家纷纷推辞,龚瀚古平时办事为人谁不清楚,没必要为难他,再说为难也没有用。
程恩兆压了压掌,示意龚瀚古先坐,他继续说:“前些日子兵部扩充,劳力被抽检了不少,再按之前的赋税......怕要引起民怨,可接下来大头瘪了,旁的就更指望不上,你们看一下要怎么解决?”
都是钱惹的祸,众人面上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表情,连崔展青都陷入静默。
“我们难,厥合跟大济更难,”崔台敬架起腿说,“他们土地贫瘠,收入基本依赖走贩贸易,没咱们能熬。他们要穿衣吃饭,要寻医问药,样样都离不开跟咱们打交道。”
陈振德看了眼天光,已经半明了,他说:“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好的时候可以拧成一股割不断的绳,买卖要是谈不拢,大家伙儿便一块儿上。不过,要是谁动了他们的生计,这些人连亲兄弟也会杀,他们就是胸无点墨的蛮夷!”
“这样的人使的刀都没长眼睛,他们不懂得瞻前顾后,”韦跃理了下袍角,说,“勇猛有余,谋略不足,要是没有压得住的首领,早就分崩离析了......”
报——!!!
都点检举着驿报进堂,跪地后,双手奉上:“禀王爷、中书令,前方八百里加急!”
王敏快步取了,拆开交给崔台敬,程恩兆侧首与他一起看了,蹙眉道:“黄彻被人劫杀在璄州边郡的马道上了!”
韦跃在前边,最先得到传阅,看完后咬着后槽牙说:“丰兴王没有接到朝廷指令,擅自掉头,已经准备返京!他竟然只留了二千人在镇守瀞水,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