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越走越熟悉,停在院门口时,季陵忍不住低声骂了句:“陶岳,你个乌龟王八蛋。”
进了院子,海妞指了指地板,两掌交叉。
季陵连忙道:“我等着,你去说。”
屋内一阵窸窸窣窣,开门可见丁香简单穿戴坐在铺着厚厚椅垫的凳子上,靠着圆案等着他们。
海妞给他们斟完茶就坐外面石阶上玩去了。
“你再晚来几个时辰,我就不在这儿了,”丁香拿掌心撑着膝头对季陵勉强一笑,说,“看来上辈子我积了大德,还能让阎王爷推出阴曹地府。等我好些了,就去给他老人家烧烧高香。”
季陵看着那张因拖拽摩擦受伤的脸颊,一时鼻子发酸,声音有些暗哑:“要我怎么做才好?”
崔洝辰从肩膀上取下包袱轻轻放在案桌上,季陵才想起来,他把包袱推到丁香跟前说:“知道你能挣,但一马归一马,我早拍过胸脯,往后我挣着钱得孝敬你,这是第一笔,你得拿着。”
原本丁香要推拒,突然想到她那双手实在不合适拿到案面上,便说:“那我就收着,还是得强调一下,往后你娶新妇要是没钱了,记得找我讨。聘金是男人的脸面,少了不好看。”
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娘家人才能说出口的话。
“若是为此,丁姐可以放手花,”崔洝辰顺势改口,说得极其理所当然,“不贪图聘金的良人还是有的,加上今日的厚恩,彩礼就是还个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这话琢磨起来很废脑子,丁香一阵头晕,半晌才想起来问季陵:“今儿堂上我还在打鼓,就怕这个客官把实情抖落出来,话是说了,死也准备好了。后边我瞧着,他也是跟你一头的,你给我说说,啥状况啊?”
“啊,这个,”季陵抓了下脑袋,眼睛一亮说,“他可能是怕我把他家产赔光了,毕竟他的俸饷都丢在里边儿的。”
崔洝辰闻言皱了下眉,不说话。
“倒也犯不着太担心,”丁香想喝水,只能咽自个的唾沫,“他要是赔不上,后面还有我,就他那胆儿能折腾得了多少啊?”
季陵伸着指头算了下:“是不多,看他那小家子样,不过就区区三四万两罢了,加上晚上刚定下来的,统共才不到十万。”
‘咳,咳,’丁香以为自个听错了,再问了一遍,“十,十万?”
“嗯啊。”季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被劈得外焦里嫩的丁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实在忍不住抬手呼了把他的头,喘着粗气说:“我不认识你,走,快点儿,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天杀的!你个败家玩意儿!”
季陵没觉得疼,拍到后脑勺的手感明显跟以往不同,他盯着人说:“把手放上来,以前陶岳挨过板子,我也受过,背上我不能瞧,但也知道是什么样。你手不对劲,拿上来,别逼我动手啊。”
“季陵。”崔洝辰担心他接受不了,说,“丁姐重伤在身,需要好生歇息,咱们改日......”
“你闭嘴!”季陵没看他,盯着丁香不放,“你拿不拿?”
他脸色非常难看,丁香知道他犟起来是什么模样,只好把手掌伸到案面上。
季陵看着那双缠满白布还渗着血的手,好一阵儿没开口。
“我是真,”看到他眼圈红了,丁香捧起茶盏却被他夺了过去喂在嘴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说,“真没事,多烦人啊你,人嘛,没有享不了的福也没有遭不了的罪。过了就过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是真心疼姐,能不能跟姐说句实话,那狗东西到底是死是活?”
闹不懂丁姐怎么就要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世上男人千千万,陶岳样貌一般还穷得叮当响,不过就是搭了些不要钱的蛮力多帮了几把手而已,何至于死磕到底,念念不忘的。
女人心呐,海底针。
丁香见他不声不响,思来想去后说:“他是不是嫌我是个寡妇?也是,他比我还小了三岁,还是个未娶妻的,讲出去怎么都是他吃了亏。但起码,好歹也跟我讲个明白,就这么无影无踪,算什么事?”
年初陶岳就讲清楚了,是季陵说不出口,眼下再这么一遭,他就更加难以启齿了。
“他一个老光棍儿有什么好嫌的?白送给人家,还怕他吃白饭。你也甭瞎猜,”季陵没管三七二十一,顺口就说,“就你这身价本事,换我都得供着。”
冷不丁他被踹了一脚,脸扭曲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崔洝辰,对方拿茶盏遮着面,就看见一只凤眸含刀射过来。
狠不过人家,他转回来接着说:“你先好好养着,我把话撂这儿,下回见到人,必须五花大绑送到你跟前赔个大不是。”
丁香缓缓的摆了摆手,季陵刻意把话没有说到点上,她眼里有些失落。
四更的梆子敲过,海妞走进来冲他们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丁香,意思很明显:你们该滚蛋了。
崔洝辰很识趣的起身道:“今日之事,在下铭记于心。丁姐,往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但说无妨。要是你没有另外安排,明日我让人过来接你出去养养病,随行会有个大夫和两婢女,有什么需求,你尽管吩咐就是。”
这事他出了宫门就已经交代给了佟盛,顺手就办,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跟季陵多上一嘴。
丁香没想到人家能细致到这个地步,也不清楚她护着自家兄弟他厚谢个什么,甚至连问都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入口。后身灼烧,她也没精力纠结,颔首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