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军司养了病美人,这全营都知道,从第一天挨板子起大伙都认了,不服不行,上面给病美人撑腰的人太多连老大都长了个偏心眼,没办法不睁一只闭一只眼,再说病美人跟他们混得那是相当不错。
季陵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眼睛还没看清周围先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刺痛给扎了个清醒,想起昨夜的那些场面,他一边抽着气一边缓缓躺平,最后拿手背遮挡了下晃眼的阳光,恨了句:“大爷的,衣冠禽兽。”
听见屋内有动静,朱九上前叩门问:“营务是醒了么?眼下是已时,我让小厨房做些糕点,你洗漱完就能用上。”
近些日子来,几乎都是朱九在跟前,崔洝辰说他那张嘴稍微讨喜点,能哄哄人。
折腾了那么久又睡到现在怎会不饿,但比起吃,季陵更想先沐个浴,他垂眸看了下自个,衣裤都是干净完整的,直接起来开门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不曾想换成坐姿后,他被疼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扶住床头,缓了片刻后稳住气息回复道:“有劳朱兄先备水,天太热,我这一身都是汗。”
到这时他才发现自个喉咙都有些嘶哑发干。
“一直都备着的,我去提,”朱九又问,“主君讲你身体有恙,待会水给你送到房里去,可还方便?”
季陵已经扶着床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他没办法使力,嘴硬都不敢,只好说:“没什么不方便的。”
朱九回了声:“那成。”就走了。
季陵咬着牙起身穿好了衣衫,挪到长案处候着,朱九提水进门时,他还欲盖弥彰的绷直了背。
朱九压根儿都没顾得上看他,忙着备水备粮还用闲着的嘴顺便说了句:“暂且先垫垫肚子,午时,主君来了一道再多用些。”
季陵听完差点滑跪当场。
拾掇完后,朱九敞开门放下了竹帘彻底呆去了院门口。
在季陵一边哆哆嗦嗦入水一边骂骂咧咧问候崔洝辰家皇亲国戚时,崔洝辰正下朝跟随程恩兆前往崴阁,艳阳当空,他却冷不防偏头打了个喷嚏。
程恩兆进门前吩咐左右不必伺候,落座也不急着翻案牍,盯着跟前的学生说:“手头差事不少吧?走得那么急。”
“嗯,父亲给安置了套宅子等着定下来,先生空了也去坐坐,离皇城不远,”崔洝辰一本正经的打着马虎眼,心头半点工夫都不想耽搁,直接切入正题,“洪承的账本是奎隆的催命符,倘若明日问责,他被绌职事小,要是给人做了替死鬼,那之前全都白忙活。魏雪瑶亡夫丧子,不给个实在的交代,她断然不会将证据全吐出来。杜简的命不够,奎隆的命也不够,她要的是血债血尝。”
“那就告诉她,用她手头的铁证将这些人都连根拔起,”程恩兆就着案上的凉水嘬了口,说,“她要是早能想通,也不至于将事拖延至今。”
崔洝辰要让人上茶让程恩兆止住了,讲天热凉水更解暑。
“不是谁都是陆世昌,死都还留着颗赤胆忠心,”崔洝辰贯常地将面前的册本迅速过目作好分类,头也没抬的说,“她是趴在算盘上长大的商人又是个有家室的女子,精打细算有进有出才是她计量。再则,我既然答应了做交易,就不会违背信诺,应当把事办个明白。”
跟季陵处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说的跟自个说的没什么区别。
程恩兆伸手拿过他理好的册本搁在肘边,自上而下翻阅着说:“既然是买卖人就需防着尔虞我诈,那些物件没落实,真假莫辨。做君子的多半都得吃亏,尤其是跟拨算盘子儿的,眼下这势态要是遇着个有心思的那就是拿捏着可以左右的刀,留心别着道。”
最能拨算盘子儿的已经让他拿下了,崔洝辰眼尾带笑说:“有过顾虑,但让周文升的死打消了,有人锲而不舍的咬定她绝不仅仅依赖猜测。若是我没估计错,她多少也会让佟盛带些意思来证明她的诚意和价值。”
“有数就行,”程恩兆瞅了他一眼,自右手边的册子下面翻出一本,递给他说,“拿去给陈振德合计下,贺秋还是揣着点货的,你在赀州会过他,你如何看待这个赀州知府?”
“深藏不露,忍辱负重,”崔洝辰双手接过仔细翻看完,思索片刻后,说,“是他的行事为人,还是显拙敛锋,句句看似伏底卑微,却将奎隆摁得无身可翻,他是要至尚书大人不得翻身呢。可据我所知贪腐案明暗他都沾不上边,杜简跟魏明忠连骨头都舍不得吐给他,如今二人都被清扫干净,正是他得力之时何必再给自个树敌?他那么能忍,怎会就为了报奎隆咬他那口的小仇?有点意思。他那个贺大娘子不容小觑,远不止寻常命妇那般简单。他就这么笃定折子递到这里能有用?”
“办差的是洪承,他姑且赌了这一把,”程恩兆说,“除此以外也没旁的法子,董襄与奎隆交好,他不是不清楚。”
程恩兆没料错,贺秋原本还在想怎么敷衍董襄的时候想不到下场的是洪承,顿时觉得老天长眼了,盘算着横竖都要咬回去一口。
他很清楚奎隆这回很难全身而退,能踩一脚是一脚,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夫人吹的那阵风更要命,弹劾不过就是顺势而为的事情。
但是有点他没料到,折子落在中书令手里,已经没有按照他以为的陈交到御前。
贺大娘子告诉他外头风声太紧,一切决断不可偏离初衷,他认为眼下是真正到了能做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