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展青被自个呛到咳嗽,一边捂嘴一边挥手说:“收着点,我看不易,据说你还回府讨琴,每月那么多俸银砸进去也见不着个水花儿,任重道远吧。”
“嗯,”崔洝辰盖好器局,拎在手上准备告辞,笑意未消说,“我吧,昨夜想了一宿,本不想拉他一起共沉沦,天亮时,终于想明白了,就算死,我都不能放过他。”
“万不可在人跟前说这话,”崔展青听得心惊,提醒说,“否则八字的那只脚都要跑得没影了,白忙活一场。”
崔洝辰已经走到了门口,停下来补了句:“放宽心,瓮中捉鳖他跑不了。”
他底下的人从暖轿中取了昨夜的木盒依照他的吩咐候在半道上,如此,他回到马军司时,茶与器都完备了。
季陵才走到廊柱前就已闻着极其清淡地茶香,这是与木桶凉茶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他咽着唾沫掀开了竹帘。
讲实话,墨仲这类茗品也有缺点,就是这汤色如墨,冲泡的更是没有点茶来得浓郁,上回崔台敬在府上点着喝,那回崔洝辰临时有事没顾得上品,眼下才瞧了个真切。
季陵兴冲冲的走到跟前往茶盏里一瞅,忍不住眯起了眼:这是什么玩意儿?
“混球呢?”崔洝辰也有点挣扎,移开视线看向门口。
“也不知昨夜他是偷了鸡还是摸了狗,今日站着都在打瞌睡,”季陵坐上案榻,嫌弃的推开眼前的茶盏说,“让指挥使扣那边反省呢,他四哥如是还顾念点兄弟情谊该想着让小厨房给他留口饭吃,否则单凭那怨念就让人无法安生。”
崔洝辰才想起来昨夜歇下时对面书房还亮着灯,难为了夫子一把老骨头还要陪着混球一块儿熬,吃什么吃?
“膘肥体壮的,无须担心。”崔洝辰紧着眉,端起茶盏往嘴里抿了一口,砸吧了下舒颜说,“尝尝,还真不是俗物,错过可惜了。”
季陵犹豫的将茶盏挪回来,端起晃了晃,深吸了口气借着香味舔了一舌头,再嘬了一小口,最后三口闷完。
俩人开始忘却汤色,点兑上几个回合饮了个过瘾。
崔洝辰寻思说等这饼吃完再去找二哥合计弄点儿。
日头已近午时,甫威在外叩门,崔洝辰唤他进来答话。
甫威恭身后说:“主君,昨夜皇上寝殿有抬出一个麻袋自宛夷门送出,过了临凤桥和秀水道去了荒陵,夜深难明。”
那是片就近的乱葬岗,掩埋的都是宫内犯错又没有亲眷认领尸身的罪仆或者得了重疾致死的宫人。
“今日去,才见得那地头不知何时起了许多新土,那个麻袋也在其中,他们浇了化尸水,因此面目无法辨认。同样状况者,不下百具。”甫威说,“朱九已去勾栏探访,人牙子也叫人盯着了。”
“邀宠还是包藏祸心,李道林暂时都不敢大张旗鼓,他必须掩严实,往后这事怕是还能大作文章,”崔洝辰看着自个的扇子在对面葱白样的手指上摇晃,忽然有点上头,重新拿了个干净的茶盏斟满凉水灌入咽喉,说,“买人得有契据,去收罗起来,再给胡太医捎个话让他想法警醒皇上近些日子不可行人事,他动作是快,今早御前就换了人,此时规劝最为有用。”
甫威得了令没敢耽搁,拜礼退去。
“纸是包不住火的,屁股迟早要擦,”季陵合上扇子捏在手心,双肘撑案说,“这丢得远不止皇家的脸面更是朝廷的颜面,幸好我是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否则给这样的主子卖命,我舍不得。但四郎君不一样啊,毕竟挨着国姓,打仗都得站头阵,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帮子也得由你们姓崔的顶,你说王爷舍得见着他拿命换来的江山就这么败了?我这个冷眼旁观的人都觉着挺心疼的。”
“舍不得就得生变,谋逆是重罪连坐的可不止是亲眷恩师,就是身边多说了几句话的人都躲不过去,”崔洝辰倾身向前,凑近他问,“那你怕不怕?”
季陵伸出扇子将崔洝辰顶了回去,说,“怕得要死,我往死里赚钱得留着命花,你要认定这么干趁早将王府能移的都移到我脑袋上,往后还有人......”
“没有人,”崔洝辰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拉近说,“也不需要有旁人,咱们就这么挨着,一块儿死。”
季陵还要说的话被近在咫尺的眼神烫了回去,吱唔说:“先,撒手,有点疼。”
崔洝辰才想起受伤的事,连忙松开问:“没事吧?”
“饿了,”季陵握着自个的腕子活动了下,低着的头泛起红晕,催促说,“赶紧传饭,一会上职我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