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刑部大堂拍了板再上禀,”程恩兆做事紧凑,手头案册堆积如山,没工夫浪费,他转过半身说,“讲讲大济的动静,一日几回加急折子,翻不过来,直接拿出来堂上议。”
曹承章应声出列,慎肃地将戍边调派与军需仔细报了一遍,说得众臣纷纷禁不住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亲王打头阵对于戍边守备军绝对是有起到激励士气的作用,但陆世昌的流放毒亡又在这些俞南的兵将间流言四窜,他们心里盘算的东西相当拉扯。崔元怎会料到是这种形势,他在外更加艰难了,不是什么屁股都好擦的。
有些事不能宣之于口,却不代表大伙不明白,只能集体装哑巴。
大济在沿线大肆活动,小纠纷频发,一旦出兵镇压,对方却毫不恋战龟缩回去,反复试探,搞得众将焦躁难耐。
鉴于大济往南扩张的形势,曹承章当堂估算了一下两边的战斗力,如果不加派援手,并无几分胜算。
崔台敬议过此事,也拟折交与程恩兆,涉及兵部和户部协调,程恩兆很清楚国库负担军资不易,时局不允许他单方面施令。
兵部尚书补充曹承章所述,俩人你来我往片刻后最终还是定在安静如鸡的户部尚书龚瀚古身上。
无奈,龚尚书只得出列说:“春耕后的余粮尚且还有,地税,田税和商税加上拨给戍边问题不大,但邺京马上要迎接朝贡,礼部先报了一笔,臣斟酌过,确实是都花在了刀刃上,减无可减,曹总镇说,要是近援的话可将开支缩减不少。”
龚瀚古也给程恩兆上过本,现至盛夏,后宫各院和各个王公大臣的冰敬以及俸银都是不小的开支,此事说了得罪人,龚瀚古张不开这个口。
既然军需能暂时缓解,大伙都脸色一松,程恩兆不看人都能想到最无法宽心的就是龚瀚古。
“皇上,如今战事在即,花销不可预估,此时应当众人同心协力确保各将后顾无忧。”程恩兆点到为止。
崔展青在程恩兆话刚落就站了出来:“安平王府冰敬和俸银可缩至一半,每月给予亲王的赏赉也请皇上收回,唇齿相依福禄与共,盛兴之日可待。”
崔展青嗓音温雅,比起崔洝辰更为柔和,但这并不表示软弱,即便低调如他,在任何功绩考评上都仍是相当抢眼,崔台敬一退,他给的话自然就是当家人做的主。
前脚崔洝辰动了朝官的地已经让不少人私底下暗自怨愤,这次要动俸银和禄饷,大部分人坐不住了。
“众所周知,安平王府家大业大,别说饷银减半就是不拨照样冬暖夏凉,”兵部侍郎受不住,口气不善,“皇戚王公与官员俸银差距颇大,微臣往常开支都不得不精打细算,哪有余力响应世子?”
“长宁街右巷出口处五槛铺面,我若是没记错挂的是你吴侍郎的字牌,”崔洝辰对见过的事物几乎过目不忘,对号入座是手到擒来,“那可是好位置,旁人就算高价都不一定盘得到,出手就是一套大通铺,排面啊!吴大人。干货品相也就泛泛,胜在装裹上有些看头,怎地?没挣着钱?”
铺子是吴侍郎的夫人与他的嫂嫂连手开的,之前崔台敬主外,家眷借着侍郎的名号向银铺打了欠条,生意一直寡淡最终用封赏的宅子抵押了出去,铺子还是要死不活的开着,那是侍郎夫人的脸面。
吴侍郎为着这点脸面不愿抖家里的那些事,但他减了俸银又确实抹不平自家的开支,寻个借口说:“左邻右舍都知微臣家中老父亲是个药罐子,省不得,再讲那铺子也是兄长在打理,不过挂了个名头。”
董襄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翻了记白眼,吴家的事早在酒桌上嚼烂了,换几个说法,意思都还是没钱,他都不屑掀嘴皮子。
“自然是量力而行,”崔展青回头,“这事户部会核算明白,皆是拔尖的帐房先生又有簿记在侧,给各家各府省去不必开走的银子。”
吴侍郎只觉世子温吞,没想到也有话硬的时候,他默默攥紧了袖口。
“权且一时罢了,”程恩兆安抚众臣说,“自松宁一战后户部一直忙于恢复产力,充盈国库,有兵部的人力投入成效尚且客观,工部与礼部也有盘减开支,近日在户部大院摆个桌几位大人拿着手头的册子与户部做个清点,仔细核查对算下,给戍边的粮饷先理出来调拨过去,要往下查的都察院分配人手跟着,务必将帐目统计明白。大清查要些日子,战事等不起,大伙先紧着些,册子都要记清楚了,待一干公事有个完结,绝不委屈各位大人的。”
这是个两全之计,一边援战一边摸个底,正儿八经的两袖清风程恩兆也不会下手,百姓在街头巷尾编排皇城的官油水骇人,趁此时机一并清理口碑,聚拢民心。
龚瀚古在崴阁给程恩兆说近两年倚官从商在底下很风行,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行商税却严重对不上,例如开了五六家分号的就报了一份税额,账面数额与实际经验状况不符,这个查起来不容易,六王手批的行商文引现今还在通行,形势却变了许多。
程恩兆干脆将他们绑在一起,让龚瀚古重新造册,清查完毕后报上来发放新的行商引文并且加以限用时限,超期就得以过往的税收状况进行增收或者减免。
赀州的茶铺让锦洛料理得风生水起,交上来的账目也清清楚楚,陈余铭则奔跑在两地之间为着中间的差额和销路忙得多日没见着人,崔洝辰想着趁这次清盘将名户过到季陵的脑袋上,他日这人也算是有枝可倚,户籍这事还得私下找龚瀚古合计一下。
派去拿人的禁卫急忙进门跪禀:“皇上,人没拿住,跑了!臣死罪。”
据细报,徐府今日没有等到先生上门,以为被琐事所绊或是身体抱恙,久等不到便去偏宅请人,谁知遍寻不到人,禁卫拉片迅速搜找,可就是这样凭空消失一般。
永禄帝脸色冷沉,程恩兆嘴角一瞥小胡子微微翘了翘。
浑身发抖的徐显州腿软瘫坐一旁,原就想请个先生而已,无故沾上了事,他当即跪地撑起身子抖如筛糠:“先生是奎隆引荐给微臣的,还说是个清白人,是微臣糊涂,怎就着了这道!”
“清义伯,不至于,这不是还没弄明白么?”陈振德安抚起人来明显不是很上心,“虽说人是在你地面遁的,也没定与你有关不是?再则,奎大人那是好心一片,哪会给你上套呐,多虑了啊。”
徐显州只觉这番话阴阳怪气无比刺耳,他趴地侧头眼巴巴的望着董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