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听得更气了,掀开一角,咬牙切齿说:“五郎君硬气别拉着我,你不要命,我还惜命。”
“是是是,”崔煜然瞧着他露了脸,便挪过来,压着嗓子声音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我四哥动那么大肝火的,崔昭离啊!那是出了名的润雅持正,昨个把我真是吓到傻。不过到底还是亲兄弟,虽然罚了我,可到底还是向着我,才给了这几棍子。”
“脑袋也该去治治,你不是傻了就是受虐成疾,”季陵挥手赶人,“如今你也立了威,杵我这做什么?马军司那般大的地方还不够让你撒欢的?”
“别呀,”崔煜然拦下他的手,说,“我瞧咱岁数相仿,自然互通心意,得了这个空,那便拉个家常呗。”
季陵头一回遇见这类人,简直气笑:“我俩?还能通心意?哪儿生的误解,我瞧你还是比较适合同鬼神通心意。”
“随便瞧的,”崔煜然跟着笑,“昨个我往前,你退后,我打鸟,你轰枣。这不是很搭调么?”
“接下来呢?你掀瓦,我卸顶,你投毒,我认罪么?”季陵就很无语。
崔煜然快要笑烂一张脸,说:“甭听四哥瞎掰,我能是那种人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几时叫人帮扛过祸?”
季陵全身乏得厉害,应付起来格外吃力,索性侧身不管他了。
崔煜然全当没瞧见,打自崔洝辰回来时就对他各种提防,千叮万嘱别惹事,别在人前多说话,竟让他憋了许久,总算逮着时机畅所欲言。
他戳了戳被褥,说:“欸,听府里人讲,四哥这次下赀州遇着意中人了。你与四哥一道的,瞧见过没?什么样的?”
季陵转过来盯着他问:“什么意中人?”
崔煜然说:“我问你呢,怎么倒问起我了。”
“不曾听闻,这事他也没有讲与我听的必要。”季陵偏头垂眸,片刻后说,“改日,我帮你问......或是你自个儿问去。”
“咱府里,除了我,就剩我四哥德才兼备……”
季陵听得一阵恶寒,实在忍不下去正要撵人,许谬提袍推门进来,一见崔煜然就发作:“混小子!闯完祸奔这躲着,好了是吧?好了给我出去与爷们儿一道操练去。”
崔煜然苦着脸,巴巴的望着许谬:“我要是出个拳,刚合上的背估计得全裂了。许指挥使,许大人,许伯……给个闲差先养养伤啊。”
“野起来时,怎没料到有今日?”许谬笑说,“哪回都是揍一下管一时,屁一放,又照样。麻溜的滚出去,否则我扒了你衣衫练足一天一夜。”
崔煜然一激灵,岂敢再留,拧着背闪退。
季陵憋着气,费力的趴在枕头上,草草打过招呼后不再寒暄。
许谬理了理官服袖口,漫不经心的对着榻上人说:“身子板薄,就别往前凑。幸好只挨个二十,再罚多点,你还上职不到一日便得去祭天。要如此得让这三衙里边那帮老匹夫拿这话头去做下酒菜。”
季陵瞥了一眼那把络腮胡,懒悠悠的说:“还不如让我去祭天呢,整日得守着这么个轰天雷。”
许谬笑得胡子也跟着颠:“你跟昭离是结了什么梁子?硬刨了个天坑给你?”
“他与你谈了一宿,你怎没问?”季陵凉凉说,“还得我来自揭其短,双份乐子么?”
许谬纳闷道:“一宿?哪来的一宿?”
“昨夜啊,才几个时辰大人就如此健忘,莫不是见了鬼?”季陵见缝插针也要撒个气。
“我他娘的在东宫忙得脚不着地,哪有闲功夫坐一夜去瞎扯淡?哪个混账玩意给我按的事儿?”许谬停了下来,咂摸出不对劲,又问,“他讲的?”
季陵不答,淡淡的盯着他。
“呃......那个,我想想......嗯......我喝得有点儿多,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许谬滚着铜铃般的眼珠子,万分艰难的翻寻着,实在憋不出来,摆摆手说,“你且歇着,我公务忙完了来探。”
能不能编得走心点儿?季陵不接这茬,瞅着许谬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昨夜热得糊涂也并非一无所知,有人给他喂药,给他擦身,只是虚乏得不行根本瞧不清人,恍恍惚惚中像是入了处安稳舒适地儿,将一身疼痛都尽数吸了去。
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遮掩的,这顿棒子还不是崔洝辰给招的,伺候一夜又怎么了?
背后是火辣辣的,可腕子酸胀感更甚,他已是许久不曾挨过重物,挨这一回不懂哪刻得缓。季陵交替揉着细细的手腕,心想:若那时不曾伤过,是不是腕子能粗点?
崔洝辰出了大狱,嘱咐狱差要是熬不过真到了时候,记得给周文升留点体面,就朝着中正堂迈去。
今日早朝永禄帝就下旨程恩兆坐镇中书省。
礼部刚把擢升的事宜弄结束,工部和户部便近身道喜,而后回了办事院就像通好气般将如山的奏折往上递,兵部拿了钱倒安静如鸡。永禄帝瞧折子到顺眼的就提笔勾两下,形势复杂点的一并打包送去中书省,批过没批过的到最后还得这个中书令再过一遍,幸得礼部一堆杂事由崔展青挡了去。
一旦有人入主中书省,高堂内就必定会有位皇亲异出。父亲那辈已经让九王扫了个干净,剩两位年迈又久不入朝的王爷且无法应付朝政。眼下便是十来位榜上有名的郡王、嗣王和零星的几位袭爵亲王有望,怕是又得一番狠斗。
陈振德走时交代吏科给事中将手头的事务能压的都压着,压不下的再给朝堂递折子,到最后还是程恩兆的事,陈振德快不起来,程恩兆也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