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崔台敬整装领着众人出府。崔洝辰带着季陵和崔煜然自北门入宫,他俩要去领职,因为是个不入流的小差因此无需去前堂。季陵要上的小差跟崔煜然半斤八两,左右不过是崔台敬问吏部查的空缺,三衙马军司所辖兵马八千,人好塞,许谬与崔台敬又是过命之交,没说二话当即纳入麾下,煜然挨着郡王的身份提在身边无人敢问,不服是肯定有,只能让这小子自求多福了。
一路上崔煜然安静如鸡,满腹牢骚憋的俊脸通红,崔洝辰一会给记眼刀硬是将他稳到了许谬的跟前。
季陵瞧着传闻中的中翊郎这般好拿捏,脸色稍愉,这笔买卖似乎格外划算。
许谬将营总的腰牌丢给崔煜然,拍了两下他膀子,爽朗说:“好小子,仔细干,让你老子瞧出本事来,有个做老虎的爹就没那个狗儿子!”
崔洝辰笑说:“许指挥使,父亲嘱咐万别留情面,该怎么管就怎么管。”
“四哥,你这就太过分了!”崔煜然终于忍不住,吼出季陵见他以来的第一句,接着把积攒的气一股脑秃噜好一顿,“屁大点枢府,洗脚都不够,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父亲藐视我,你也不拿正眼瞧是不是?啥武器难得了我,你提出来,我耍给你长眼!是哪个瘪孙讲我什么绣花枕头,我呸!他们还一群酒囊饭袋呢!”
崔洝辰脸色大变,赶紧从许谬手里夺过‘营务’的腰牌塞到愣在当场的季陵的手上。
“嘿!我当是吃了什么神仙玩意儿改了性了呢!这不还是那个混球!”许谬上前对着崔煜然的脑袋就使劲搓,说,“以为今日难得不呱燥,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尾巴就兜不住了。”
季陵默默的,晃悠悠到崔洝辰身侧,将还没捂热的铜牌递了过去,幽怨说:“赔本买卖,做不了,你自个另想法子罢。”
崔煜然闻言,转过身子,一双桃花眼笑得大地回春,少年稚音未脱,一面抛牌子一面兴奋地说:“迟啦,你的名录户籍全入了兵部的册子,现下若是做了逃兵,你家上下老小全得连坐,哥哥我好心劝你,既来之则安之……”
崔洝辰一巴掌拍他一脑袋软毛上,让他赶紧闭嘴。
季陵终于得见‘我是他娘的被坑了’的顿悟表情,他用尽毕生最绚烂的眼神瞧着崔洝辰,崔洝辰从里面能掏出:‘你怎么不去死?’‘我现在后悔,给个机会?’‘让菩萨速速带我升天’……
崔洝辰扶额不忍对视。
“军马司是不如殿前威风,但咱们有火器房的牌子但凡有新鲜玩意儿都能摸上第一手,论待遇,除了御前也就这最实在,”许谬太熟悉崔洝辰的性子了,跟着给他帮腔说,“季营务,放宽心,咱又没锦衣卫那帮人差事多也没禁军那么拼命,整日还能摸上最好的家伙什儿,不亏!至于这个臭小子,有本人镇着,他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昭离,王爷唤你去前廷。”王敏一身官袍由外入内,先对崔洝辰招呼说,“今后你们三兄弟均在朝内,未免树大招风,王爷需得往下退。这个道理,你懂得。”
“是的。”
“嗯,”王敏转头对着崔煜然脑袋又是一记,说,“收收你这皮猴性子,少给哥哥们惹事端,大夫人就担心你这祸精,才丢到这来。再不敛着点,当心回去被扒皮。”
“哎呀,王中郎,我都让你打傻了。”崔煜然摸着自个被搓起毛的脑袋,嘟囔说,“每回都下手那么重,又不是天生铁头。咱们俩平素不是最亲的么?怎么舍得下手这么狠的?”
季陵瞅得直瞪眼,原来还可以这么干的呀,起先肠子悔情的劲头正在消退,叫有种小孩儿得到新耍事的新奇感给取代了。
王敏指着崔煜然对许谬催促说:“赶紧拖下去,杵在这儿越瞧越觉着手痒。”
“哈哈哈,”许谬笑得合不拢嘴,拍了臭小子一把说,“你我二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就是个一日不打上房揭瓦的主。”
许谬唤来营兵将季陵和崔煜然往外带,崔洝辰也一道退出。
门内两将寒暄声起:“王兄难得来,尝尝湖郡捎来的酒,你怕是多年都没碰过这玩意了。”
“白日宣酒,也就你在,但勿要耽搁公务啊。”
“我是谁呐,就这两盏沾个味罢了,你还摸不清么,耽搁啥?”
“见到那仨小子,想儿子了罢?”
“就你一把年纪,也不找个婆娘养个崽……”
后面的音就听不到了,崔洝辰还能与季陵共路一小段,与他并行说:“许指挥使老宅也在湖郡,有一对双生子,算起来约莫有煜然这般年纪,现下枢府事务与三衙连着牵扯,他是无法脱身的。”
“我能动手么?”季陵打断问说。
“嗯?”崔洝辰不明,侧头望着他。
季陵指了指前面那颗毛乎乎脑袋问:“那个,打傻了要负责么?”
崔洝辰跟着指尖看过去,颤声应说:“倒是无妨,我来负责。”
“那……且先留着吧。”季陵手掌搓了搓。
顺着律例,崔煜然道的是实情,但季陵的户籍为假,走人他也碍不着事,他还是留下来了,眼下是真正的木已成舟,崔洝辰知道他如今是实打实地骑虎难下了。
不过就是这么个人这么个脾性成为崔洝辰与他相处以来最为确定且又是最好拿捏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