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洝辰轻手推了推门,竟未落锁,他只手挥退佟盛再稍一用力门开,抬脚进了去。
窗棂靠榻前倚着一人,他背对着门撑肘望着窗外,此时已换了身鹅黄长衫,束带已松一头蓬发映上午后的光蕴根根都是杂草。眼下的模样,莫名沾上了点寂寥的意思。
听到声响,季陵也并未回首,只是倒下手肘侧头靠着,刚没见着,脑袋下去后才瞧见季陵伸指在窗棂上来回磨蹭。
到底稚童脾性,崔洝辰心想。
想起方才自己也有言语过刚,要不怎勾得这猫性崛起,便软声说:“口腻了么?厨子的拿手龙舌鱼,不想尝一下?”
季陵勉强动了下身子,像是在犹豫,而后接着默了下去,不动不起,不言不语。
见他不应,崔洝辰走过去将食盘搁在榻案上,板正的坐于一侧后取过两只酒盏先斟满,一只推至季陵那侧,又用筷子拨开最边上的小鱼,一筷子就将那鱼左右分开,厨子果然手艺不错,一道浓香上升和着酒味叫人口涎三尺。
季陵再动了动身子,两只明眸瞄了过来。
崔洝辰夹取其中一块,喃喃自语:“火候正好,料汁入侵,里外皆已足味。”
“还不得咸死。”季陵终于瓮声开了腔。
“哦?咸了么?那我尝尝。”崔洝辰放入口中,爽滑下喉,挑眉应说,“恰好,少一分便淡了。”
“我说咸了,它便是咸了!你这个天天吃甜的人哪里尝得出来?”季陵忽的坐起身子,从食盘里捞过另外一双筷子,飞快的扒拉那碟小鱼。
五、六条瞬间入腹,外加一盏酒吃下去,他开始上脸,面颊薄粉,他像觉察自个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接下来吃片肘的动作明显缓了许多。
崔洝辰只是细细拣着菜也不言语,默默将食物放入口中,再浅浅的抿酒。农家粮食酿的酒性烈,入口烧喉,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想看看对面是什么反应。
季陵被盯得尴尬无以复加,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敞开了斟酒开筷,反正放倒了屁事都不会再记得。
崔洝辰瞧着人不知不觉三杯下肚,才觉着这酒后劲颇大,怪不得才搁两壶。
季陵只顾埋头狂吃猛灌,剩下的酒都下了他自个的肚中,打了个响嗝,才停了手。
案上一片狼藉,季陵一手扶着脑门脸跟火烧一样,一手屈着指头敲着桌案哒哒响,撅着嘴嘟喃:“你瞧你讲的都是什么鬼话?心疼别人,过来哄我做什么?”
脑中混沌成团,崔洝辰根本不胜酒力,他半拳抵额,低声应说:“你哪是痞子,分明就是个醋缸子。”少顷晃悠了下,“怎么忽然就冒气。”
“不是喜甜的么?我不就给你点了...还来气人!”
“你到底是不是傻?”
“龙舌也太他娘好吃了……”
“不就宅子、铺子,不就是钱?再努力段日子,什么会没有?”
俩人隔着案桌,东倒西歪,你一句我一句,扯得牛头不对马嘴。
也不知抽到了哪根筋,季陵猛然从那头‘唉’站了起来,一步跨到崔洝辰面前,抓过他的手臂,吸鼻闷闷道:“肘子太油,我更喜雪牛片切,这都没瞧出来么?店家明明有,你怎么就不给我要?”
崔洝辰正伏着案,头有千斤重,骤然被人一抓,又听耳边一只闹人的蚊子‘嗡嗡嗡’反手就回扳带扯,感觉什么东西掉进了怀中。
季陵倒了还不忘伸出一根手指,对空数落:“你是多缺银子,才点这般下品的酒?王府的佳酿都养不刁你的嘴,竟然什么都入得了口,你……”
“吵死,”像是哪里被挨着了,崔洝辰闭着眼低吼了一声,摸索上季陵的下颌将他脸转了一点,又一巴掌推了出去。
“…..”
骤然让人冒犯了,季陵维持着侧头的角度,懵懂地眨巴着眼皮,努力思索着,但他好像并不清楚该想些什么。
崔洝辰喘着粗气,安安静静闭着眼。
头疼,难受。
季陵什么时候再栽人身上的,俩人都不知道,只是这个姿势别扭怪异得很,保持太久实在难支,他一抬手准备翻身,挥手打翻了案上的酒壶菜碟,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崔洝辰猛然惊醒过来,弹身退后,刹那跟失去意识的季陵分开了。
“喂!”他伸手摇晃了下醉鬼,“季陵?”
藤席上全是残羹剩菜,青瓷瓶紧贴季陵的脸,敞袖扑在汤汁中,他仍旧在酒梦中酣睡。
崔洝辰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骨,仰头缓息片刻后戳向面前腰身。
季陵竟然‘呵呵’一笑,下意识挥手:“别闹,痒得慌。”
“纸老虎,还以为多能喝。”
房间里的气味难闻就算了,整洁惯了的崔洝辰根本看不下去跟前邋遢样,他在走还是不走之间纠结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认命地去捞人。
季陵明显神飘体乏,被人箍着不适地挣了挣,手腕也从崔洝辰掌中甩了出来,他闭着眼推拒着面前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