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败家都是好听的,”季陵抱臂往椅子里一靠,“一千两,你是要铺翡翠玉石路吗?哪家小姐这么金贵?”
沿街的铺子起了吆喝声,崔洝辰屈肘撑案,冷不防凑近季陵,声音很软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仅此一回,下不为例好不好?”
这一凑,两张脸就在咫尺,崔洝辰能清晰的看见季陵的瞳孔正在放大,白皙的皮肤泛起了红晕。
“......拿就拿,”季陵脸撇向一边,底气不足的说,“离远些,钱在我屋,甫兄弟跟我去。”说完,人也不看,掀门出去了。
甫威迟疑了下,小心谨慎地移到崔洝辰身边,礼道:“主君,属下先过去了。”
崔洝辰笑意未消,略微颔首:“你让季陵带的人进来。”
锦洛仍旧掩着面,衣裳是规规矩矩的普通白襕,束发是浅紫色的缎带,一身素净,没有多余的饰物。他一直在外边候着,见到佟盛出来时行了个礼,佟盛带着气,但也按照礼数回了。眼下甫威出来叫他,他浅浅作揖应了。
崔洝辰知道他带病,没叫他露面,甚至亲自给他斟茶。锦洛没前日子那么放松,毕竟关系变了,他不由自主在心底揣测崔洝辰的身份,刚刚出去的两个壮汉明显不俗,寻常家仆没这么足的气势,所以他的姿态动作都万分谨慎。崔洝辰越是谦恭,他就越是惶恐,这人气度摆在那里,很难不怵。
“身子不好就休息几日,不妨事,”崔洝辰把茶盏推过来,说,“坐吧。”
锦洛一拜:“谢......当家的。我还是站着的好,莫要给您过了病气。”
崔洝辰不是墨迹的性子,没多劝,很快言归正传。他把赀州铺子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下,目的是想叫锦洛来做这个主事,他们一行人在外呆不久,铺子开了又关就不像话,再说有人还指着铺子钱滚钱,要真关了,非得跟他跳脚。
平日都这么牙尖嘴利了,闹起来,自己不一定吃得消。
“你跟着陈余铭几日,他带着,不懂就问,”崔洝辰声音很温润,不快不慢,短短几句,锦洛就卸去了些拘谨,崔洝辰缓缓用茶,说,“我让人陪你去看下大夫,开些药路上用,郧州不比赀州,那头的人才到底要多点,到了铺子再另外请人开方子。把身子骨养好,才最要紧,买卖的事不急。”
“劳烦您惦记,一大早季掌房就带我出门瞧过了,药方才也用过了,”锦洛掩嘴咳了两声,继续说,“不耽误事儿,随时可以启程。”
崔洝辰顿了下,复而点点头,说:“也好,早些过去先把身子理顺,待会有人要回赀州,你同去吧。”
季陵把一箱子银两指给甫威,面对这样大笔钱财外流,季陵很是不舍,趁着甫威搬动的时候又抚了钱箱两把,待甫威抱到门口,才想起锦洛的事,不等崔洝辰把话吩咐到就已经给甫威说了叫他捎上人,特地交代说顾及点病患,吃喝不要怠慢,不是出不起钱,人命要紧。
今早瞧大夫,把医馆最好最贵的药都用上了,擦边花去二十两,这个账没来得及报,季陵给得很痛快,他觉得该花,并且非常笃定的认为崔洝辰也会这么想。
他知道崔洝辰身边不缺人,锦洛只能放在铺子里,这么弱的身子骨是干不了什么重活的,大概率是去理账。季陵满脑袋就想赚钱,他手里管账的人必须要会盘算,锦洛的出身不盘算怎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没筹划,叫人点拨下,自然容易上手。季陵没办法老是呆在赀州不挪窝,毕竟姓崔的屁事实在多,因此总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坐镇,与其雇佣倒不如自己培养,如果锦洛能上商户又心存感恩,倒比外面的人好使百倍。
季陵陪着甫威下楼,两眼珠子都黏在钱箱上,佟盛站在楼道另一侧全程目睹,无语透了。
锦洛出来后,跟佟盛颔首,回房里收拾物品,佟盛则在门口迎主君下楼用早饭。
看着甫威跟锦洛上了马车,季陵好几次都想抬脚往里钻,叫窗户里悠然自得的崔洝辰两声‘咳、咳’给唬下来了。
季陵转过头,恨得牙痒痒,崔洝辰当作没看见。
佟盛瞧着倒是觉得很解气。
掌柜的今日得了鲜货,叫厨子炸了豆干饼,配上刚挤下来的羊乳摆到四方桌上,难得对上了季陵的胃口。崔洝辰见他吃得香,自个儿也不禁补了两筷子。饭后,三人驱车沿着民墙楼坊,一路黄土尘浊,直奔城外涿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