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入仕?”季陵低低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得明亮灿烂,过了好一阵还留着颤音回道,“我腿不能屈,话也不中听,谁晓得这颗脑袋能留到几时?我还没活够,娇妻孝子都不曾有,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听到这话,崔洝辰不由自主笑出声来:“我当你目空一切,原来也还是客过红尘,醉心烟火的。”
“那可不?携一人陪着我风花雪月,总是比跟你东奔西跑有趣点。”季陵无聊得一手一支筷子放一起交叉着摩擦,回答的没有半分走心,明显带着敷衍。
“如此,那我便预祝你早日心想事成了。”崔洝辰的不经心与他彼此彼此。
坐的这个位置挑得极好,斜对角对着衙门口,三不五十的出入着衙役。
小二抓着桌布过来,躬着身子给俩人擦着桌面,做着上菜的准备。
季陵有意无意的用下巴指了指衙门方向,状似闲谈道:“店家,这知府门口这么清闲,想是郧州地泰民安,知府大人治理有方吧?”
小二一听这话便知客官非本土人士,也热情的攀谈道:“二位有所不知,新知府大人刚上任不久,并未看出什么得力的政绩来。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周大人任知府那阵子…..”他犹豫着住了嘴,枉议罪臣弄不好引火自焚。
季陵清明得很,从手袖里面摸出几枚铜板悄悄的塞到小二手里,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是外地客商,打算来郧州做点儿小买卖,要是弄不清这衙门朝哪边开,岂不是摆着要亏本儿?小哥行个方便,透露个一、二?”
“那怎么好意思,”话是这么答,收钱的手却没丝毫犹豫,小二干脆坐一边跟他们聊了起来,“郎君要说现在吹的什么风,小人还真说不上来,那就闲谈个之前事权当给二位解个闷儿。话说这周大人刚上任那会儿,是正儿八经的清水衙门,小人记得衙门口的漆败了都没补过,周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经手的大大小小的案子都让门里门外全然服气,就算哪家的佃粮数量有多不起眼,周知府都能毫厘不差的归置稳妥,加上有位能干的周娘子,咱们是眼瞧着这府衙也风生水起,常常给这衙门添砖添瓦。”
“既然如此,那为何换了别人?”季陵祥装不解。
崔洝辰照旧垂眼抿茶。
小二觉着个高的客官气势太足,只好凑近了季陵低声道:“也不知是何时起的变化,约莫是周娘子产子之后吧,周大人虽状如往常却又明显不大一样,怎么说呢?大概就是精气神之类的有所差别,唔……大伙私下便议论那孩子并非周大人所生。”
季陵道:“瞧这样子那是生了嫌隙啰。”
“也并非如此,”小二疑惑道,“师爷常来我们小店吃个茶,话里话外听不出周大人和他娘子有什么不和,与产子之前并无出入。蹊跷的是周大人对小衙内确实关心甚少,那周夫人更加淡漠,半分为人母的模样都没有,以前呆自个儿店铺里不过三个时辰,后来生子之后每日呆足五个时辰才回内衙。”
季陵扶额道:“难道小衙内真不是亲生?”
小二道:“生产那日,叫得稳婆是我们这边出了名的,这人手艺好,就是嘴碎,她很肯定周夫人是生了娃的,驿馆定期做诊断的郎中也证实周娘子的确是瓜熟蒂落。”
“唉,看我这张破嘴,耽搁两位公子用饭,我这就去后厨端菜。”小二说着就准备起身。
季陵眼疾手快的把他衣角一扯,把人又拉坐下来,笑眯眯道:“吃么,早一点晚一点而已。可话头引了兴致就掐了,叫人怎吃得香呢?”
小二想了想,躬着身摊手说:“郎君,小人也就知晓这么多了。”
“别啊,小哥。”他果真是安耐不住的人,从端坐改成了盘腿,满脸好奇密布,不听八卦会暴毙的样子,“你说,这小衙内是亲生的,这夫君是恩爱的。那这周娘子当是贤良淑德之人了?”
“并不然,郎君但凡出去转上一圈便知这周夫人名声实在不怎样。”
“此话何解啊?”
“周家茶铺做得几乎都是稳定买卖,拿茶的不管多少,周娘子都是差人送上门,唯独胡阳巷相公馆的茶,她从来都是亲自送上馆内,一去便会花上不短的时辰。郎君想啊,那可是相公馆!”
“啊!那周大人如何忍得?”
小二砸吧了下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他抬头看了下对面稳如泰山,是乎对话题并不感兴趣的崔洝辰。
话落小二赶紧起身道:“郎君,小人得赶紧上菜了,凉了就不好入口了。”
看着小二进了内厨,季陵扫视了周围一圈,现在饭点早过,馆子里,除了他们,便是远远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掌柜。
“主君打算如何?”季陵半靠于案上,斜着眼懒散的问。
“阿陵并非明知故问之人,何必?”崔洝辰淡笑对上他的目光。
“来嘞,二位郎君久等了。”小二托过菜,利落的放在案上后,陪着笑恭身道:“贵客慢用,有需要再叫小的。”说完就退走了。
“嗯…..这桂香肘太过瘾了,皮糯肉糍,手艺半点不比邺京的师傅差。”季陵大概是饿上了,吃上一筷子不满足,伸手就想进去拆里面的骨头。
“且慢。”崔洝辰看着他,捞过汤碗盛了份素汤递了过去道,“先活络下脏府,漱下油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