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的瞌睡一向有质有量,早晨起来神清气爽,闻着空气中的烟火香,通身舒坦,连带着瞧崔洝辰的背影都没那么挑剔了。
春日有信,雀鸟在枝头叫得欢,绿枝覆墙顶,生机盎然,如果不是闲房里卧着具死尸的话,这景致,季陵是最喜欢的。
陈余铭没心理准备,屁颠屁颠跟在他们后面,一见青紫色的尸首登时栽到了门口发抖。
“啊!怎么会有死人?”陈余铭边说边往外退,“咱们要不要报官呐?”
佟盛一抓把他拎进来,关紧了房门:“官不在这儿吗,还报什么?别嚷嚷。”
陈余铭捂着嘴拼命点头。
季陵撸起俩袖子,单膝跪在尸首旁,掰过那人的下颚,让脖颈上的血洞露了出来。血洞不大,两个,黄豆粒大小,现在已经被黑褐色的死血堵住了。
他正打算把手指摁上去,又立即收回来,对佟盛扬了扬下巴说:“我怕脏,你来。”
佟盛嗤之以鼻,走到他跟前还拂了下袖,季陵表现得完全无所谓,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佟盛两指抵在洞口,一使力,两枚硬物落入左手掌心。死人的血不会流动,更不会喷溅,因此佟盛也没脏着手。
他在崔洝辰面前将手掌摊开,上面是锃亮的两枚钢珠。
“一击致命,弹无虚发,主君,”佟盛说,“袭击之人无论手劲还是腿上功夫都堪称罕见,卑职在邺京多年,能这般自如者寥寥无几。”
崔洝辰捏起其中一枚放到眼前打量,然后跺到季陵身侧说:“你看看,是不是跟那枚戒指的用料一样?”
闻言,佟盛变了脸色:“主君怎么......”
崔洝辰抬手制止了他。
季陵从里衣兜里掏出钢戒对照了许久,有点敝帚自珍的嫌弃:“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烂大街,人家都拿做弹珠耍。呐,还你!”
他把钢戒抛了回去,一眼都不想再看。
佟盛那表情很复杂,不过最后还是松了口气,目送钢戒套回了主君的手指上。
“不是南俞的物件,”崔洝辰笑了下说,“这钩子下得着实花了些成本,叫人去打听打听。佟盛,你接着说说杜家被幽禁的老妇人。”
“是,主君,”佟盛正色道,“老妪名唤秋娘,湖郡坪溪村人氏,是魏瑶雪的乳母。此人说话带湖郡地方口音,不似作伪,她很谨慎,一直提防属下,想必杜简在她身上使过不少手段。主君,不是说魏宅的人都死绝了么?”
第一个说死绝的是陆世昌,他下来查案一定要过赀州衙门,也就是说,从知县贺秋这儿开始,就已经认定了这个说法,那为什么杜简要隐瞒不报呢?
佟盛想了想,问,“难不成,知州跟知县串通勾结?”
“他们永远不能共乘一条船,若是说两仆联盟对付一主,那也是一时共识,”崔洝辰说,“设三级的意义就是让他们互相掣肘,没了魏明忠,杜简又官高一等,你如是贺秋你能见人这般敛财却无动于衷么?贺秋要是贪,那定然看不惯钱财东流,要是不贪,就没有为其隐瞒的必要。他们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同气连枝,只要他们隔了心,便是留给我们的机会。”
崔洝辰看向佟盛问:“带不走?”
佟盛摇头说,“杜简把她锁得很牢实,没有钥匙断然撬不开,除非毁掉囚牢,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没敢轻举妄动。”
季陵撩起眼皮看了看他,笑道:“你那刀是用来做什么的?吃素的?”
“罢了,你知道的这些杜简肯定也清楚,她若是有心设防,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动人的,”崔洝辰自然而然搭上季陵的膀子捏了捏,话还是对佟盛说,“她可知外边有人想要捞她么?”
佟盛根本不屑打理季陵,对主君据实以告:“属下拿这个试探过,她说没这个可能,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更没人肯出那么多钱来救她。属下再问,她便抵死不再开口。”
“那是在防着你诈她,话有分真假,但行动不会。她要是真的没什么,何苦落在杜简吃苦头?杜简这么做无外乎是冲着魏雪瑶去的,”崔洝辰把玩着失而复得的枭羽,漫不经心地说,“这个魏雪瑶兜里倘若没揣着点东西,人家也没必要惦记成这样。去看看这个秋娘平日跟什么人来往,事无巨细,仔细点。”
他拉开门:“再查查这人来历,尸首要处理干净,丢远些。”
陈余铭难得没胃口,坐在远处看着季陵和崔洝辰吃得津津有味,他不敢回想,只要一想脏腑就开始翻滚。
要开铺子的势造起来了,作为正儿八经的茶商,必定要有间拿得出手的铺子,早饭一过,季陵便领着陈余铭风风火火的到处选地儿。
崔洝辰把架子摆那么大,小打小闹肯定是不符合他给人的壕商印象,于是季陵打定主意,非黄金铺面不看,非大开间不考虑。
借着刚刚宴后的热乎劲,一路问下来很顺利,在商户聚汇密集的查曲大街,他们看中了间六开间的大铺面。东家自己做买卖,昨日也去赴过宴,价没高开,但季陵还是吊在人家柜台前磨了会儿工夫,又把租金降下去两成。
回宅子里把价一报,崔洝辰直接甩了叠银票,叫他们自己去办。
季陵看着桌面上那么大一笔,心里的小九九忍不住噼里啪啦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