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知趣的跟了上去。
“这位小哥不是陶兄,请教足下何人?”陈余铭虚指点了下季陵。
“呲---”季陵用两根长指推开他的手腕,端出三分匪气,掏出借据在他面前一抖,“衙内识得这个吧?你原债主也欠债寻不着人了,给了这张条子,你认是不认啊?”
他觉着自己之前是不是穷到骨子里,债要得理不直气也不壮的,要是陈余铭一口咬定欠的不是他的,得想想该怎么往下接。
不过走运的话瞎猫也会碰见死耗子,面前就是个满脑子之乎者也,礼义廉耻的死耗子。
陈余铭右手握拳放进左手掌心里,羞得满脸通红,尴尬着低声说;“自然是认的,这事之前我与陶兄有商议过,眼下确实......”
季陵对此结果虽是有所准备,毕竟事实摆在面前还是很不甘心,他在脑袋里迅速转了几圈想到就那把琴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榨取的好处后,开了口;“这位小郎君,适才都讲了陶岳找不着人影,你觉着你跟他的口头商议还作数么?白纸黑字的你也认了,这么着吧,你瞧一下自个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凑个数也行。”
陈余铭耷拉着脑袋想了想说:“是有把还算值钱的琴,足下要是看得上就......就,就拿去吧,只是得暂缓几日,我父亲为这琴将压箱底子的银子都拿出来了,陡然不见,我这......”
有句话叫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季陵不信奉,又觉着此时硬扒实在不怎么下得去手,可是不拿又亏得慌,斜睨着人犹豫了下问:“琴技如何?”
“先生说还能听。”陈余铭脸上绯色难褪。
“算了,小爷我平日闲来也无事,你就上几段解个闷,待到舒坦了咱再议。”季陵最后无奈道。
欠钱如同扎在心头的钉子让陈余铭寝食难安,眼瞅着有希望拔出,他当即点头如捣蒜,生怕对方突然反水;“这位公子,在下自当竭尽所能给你解闷,可是每日去府上么?”
季陵居无定所,摆手否了他这个提议;“每日申时我便来找你。”
陈余铭有些为难;“在下该如何向宅内人介绍呢?”
“溧阳季陵,就说是你旧识吧。”
“哎呀,竟然与在下还是同乡,如此家父必欣喜万分。”他正愁季陵日日到访,会引得父亲反感疑心。
季陵恍然顿悟,陶岳为何偏挑溧阳定户,还是以为他会走官道,事都议了多少回怎就拧不过来呢。
如此这番就定了下来,他不再多做停留,约定两日后再见,便雇马直奔汇成门。
抵达城门时,他只能远远的望着几个穿着常服的朝官站在风雪中与陆世昌一群人拱手话别,陶岳所携行囊不多,挺着腰背跟在身侧。
即便距离很远,季陵来时,陶岳也没有漏掉一刻的瞧了过来,不能挥手和言语,他朝着城门口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别过。
邺京的天不过是渡了十余日还咋暖还寒,待崔洝辰准备理清头绪的时候,闵和嗣子进咨终是回天乏术,没熬过去殁于安平王府,全府上下魂幡招招,素白挽幛和哀恸交织成一片。
府将把整理好的丧贴一 一规整,命人派了出去。
安平王亲自搁了金玉放入长子口中压舌,一度无力的撑着棺沿,大夫人唐因侧身搀扶上去。
朝野内外诸大臣、官吏以及各府王候陆续闻声上门致悼,一时间安平王府水泄不通,崔台敬体力不支便将迎来送往的事情交给了二子崔展青主理。
等到送完最后一波门客后,崔展青还得打点上下,崔煜然候在父亲身边照料,崔洝辰则缓步去了灵堂。
棺下长明灯火跳跃,棺侧负手而立的是三哥崔源泽。
璄州要镇的是吉庸关的入关口,关外大济野心躁动屡次试探进犯,背后虽有锦阳备守,但也相隔甚远,这一隅得守其中数万百姓。
常驻关隘,使得崔源泽肤色浮黑,体壮彪悍,浑身肃杀之气极盛。
“三哥。”崔洝辰走进后倾身拱手一礼,素服寥寥,面色沉沉。
崔源泽侧身朝他点了下头,说;“四弟来了。”
“三哥奔波劳累,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崔洝辰望向棺木。
崔源泽转过身,摆了下说;“无妨,我们兄弟二人都近半年不曾相见了,聊聊吧。”
“好,”崔洝辰添了两手纸钱,黯然道,“我叫人往溢郡打听有无医治疑难杂症的民间高人,谁知消息未回,大哥先去了。如同父亲所言,虽心有备之,但时至今日,还是舍不得,大哥秉性温良,若能…..日后亦是肱骨良臣,然天人永隔委实难以承受。”
崔源泽长叹一气嗓音微哑:“大哥常说自己得其所幸生在了安平王府,父亲正直清廉,大夫人和小娘们都贤德大义,尤其几个弟弟是乃真手足。哪怕中途离去却并无遗憾,感念所得至深,只是不能长孝相守,我当尊其所愿,勿让大哥走得不安宁。人固有此劫,如何渡过去皆由天命,尽其所能终其之事即可。”
烟熏火燎,香烛映堂。崔洝辰看着棺木默了片刻,侧首说:“去了,便不再遭那个罪。人各有命强求不得,多过一日也多一分苦痛,他那么难捱,旁人怎会体谅?纵然万般不舍,至少大哥往后可以不再受那般磨难。”
崔源泽看着钱纸化为灰烬,无奈道:“是啊,大哥算是得了解脱。”
崔洝辰垂眸说:“三哥在外辛苦,璄州虽不及大关主塞,大战不频,小战倒不断,想是让四哥多操心的,四弟愧疚不曾为兄长分担一二。”
崔源泽知道这非他四弟本意,要是崔洝辰真踩进来,看不惯的人就太多了,树大招风,麻烦事还在后头。
崔源泽伸出右手缓缓拍了拍崔洝辰的肩膀继续说,“两个哥哥都不常在府中,府中老小均是四弟料理。父亲也有些时日不曾上朝,堂内事却不会因此少理几分,这些四弟都担了,以后就别再说些见外话,免得生分。嗣王之位很快会落到二哥的头上,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的风声,到时候父亲定会招他回府,接手部分政务,如此四弟会赋闲不少。”
“是的。”崔洝辰颔首说,“二哥处事上下俱妥,父亲也可安心休养了。”
“此外——”崔源泽顿了下,说“此次回来除了送大哥,还有为守军军饷一事。璄州催银,曹承章给兵部提了几次,韦跃在朝上也请奏了,可就是拨不下来,他见着我回京便把这事交到我这,打仗要养马吃饭,怎么着也得去一趟。”
“这银子,眼下怕是要不出来,伏阆峪的硝烟还没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薛将军派了个中郎将日日坐在户部衙门吃茶翘腿,饿了好几顿才逼出个三十万两。户部尚书韦跃这个人有点复杂,不好说,”崔洝辰的脸映在重新燃起的火光中,“不过,此事,你可以去催一下陈振德。”
崔源泽皱起眉头,问:““嗯?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