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自从宣告她可能染上时疫后,只有送饭时才会开个小缝。忽然大开大合,外间众人下意识后退两步。随即想到卢沅芷基本确诊为普通发热,又强忍着恐惧站回去。
卢沅芷把众人这些小心思看在眼里,不免担忧房玄龄的处境。冷脸俯视着三羊,话音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郎君让你来的?”
三羊僵着身子颔首。“郎君让我集合所有未染病的卢家人,送您回河东。”
听起来和萧铣是一个想法,只不过这次发令人是房玄龄,她的正牌夫君。
卢沅芷:“带我去见郎君。”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开口反对。
“娘子不可!”
“不能去啊娘子!”
“时疫不是闹着玩的娘子。”
“......”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卢家人,自然为卢沅芷考虑多一些。这会儿过去干嘛?送死吗?就算是夫妻情深也不用在这会儿体现出来。
就连三羊这个房玄龄的人,也不赞同卢沅芷此时过去。“郎君那边自有人照顾,娘子不必担心。”
可他不知道,卢沅芷有担心,却不多。更多的是她想到一个解决误会最好的办法。
萧铣不怕染病闯进内室给了卢沅芷启发。她虽然不理解感情究竟为何物?但萧铣和原身绝对是相爱的。现成例子摆在眼前。
只要她模仿出精髓,让房玄龄相信她,那关于萧铣的‘误会’,不就迎刃而解了?
虽然这个法子有危险性。但她不进门的话,危险性就可控。如果不进门都能染病,那她现在离开罗川也没用,只会在半路上发病,更难处理而已。
去了,房玄龄生,可解除误会,感情更进一步;房玄龄死,她也无愧夫妻一场,房家对她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如果不去,房玄龄生,萧铣是他心中永远的一根刺;房玄龄死,不止房家,所有世家都会认为她们卢家冷血无情,不可托付。
“郎君身体抱恙,我怎能不去?”卢沅芷心意已决,三羊不领路,她便自己找卢淮戴好防护,朝书房而去。
萧铣藏在墙后,身形隐于暗影中,听到卢沅芷一番言论,险些咬碎了牙,浑身冒着寒气。
连刀锋这种常年棺材脸的人都禁不住那寒气侵袭,默默侧身与萧铣拉开距离。
卢沅芷对此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的是,她这一去,面对的不是时疫,是从始至终未曾看清过的房玄龄。
时疫发病很严重,浑身无力,发热,喉咙肿痛。身体受过伤的地方宛若腰斩般经历酷刑。相比这些,咳嗽,迷糊等是最轻的症状。
“咳咳…”
房玄龄微微侧过头,看向桌案上的书函,好一会儿才缓缓闭上眼。
喉结微动,渴灼和寒冷被他一一咽下。
昨晚发病时,房玄龄想明白一件事。像卢沅芷那种只是脸色苍白,行动完全自如的情况,根本不是疫症。
不管怎么说,卢沅芷是为了他才来的罗川。他希望,至少可以让卢沅芷安全离开。
日头渐渐升高,体温也在逐步攀升。此时如果有人摸一下房玄龄的体表温度,绝对会感觉到烫。但房玄龄却是感知不到丝毫热意。
他浑身冰冷,越来越冷,四肢百骸都冷的打颤,不由自主痉挛起来。无力不受控制的手指,花了好半天才摸到床沿。他想喝一杯温水。可,现在好像连这几步路都走不过去。
“郎君。”
门外有熟悉的嗓音唤了他一声。
房玄龄恍如在梦中。他缓慢地转过头,视线渐渐聚焦,耳朵又听到那细软娇弱的嗓音。
“郎君。”
是卢沅芷。
房玄龄一惊,想要起身,但他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非但没站起身,反而摔了一跤,狼狈的趴在地上。
屋内一番响动肯定传到外面去了。房玄龄捂着脸,强忍着羞意问:“你怎么会来?没跟三羊走?”
听着卢沅芷还有往前走的趋势,房玄龄身体猛地生出一股劲儿,迫使他有力的喊出声。“卢梦清!不准进来!”
门外卢沅芷听话的站住脚,继续轻唤:“郎君你怎么样了?妾身很担心,所以来看看你。”
房玄龄半晌没吭声。因为他现在思绪很迟缓。
他不理解卢沅芷怎么会跑过来。他一个染上时疫的人,旁人唯恐靠近,避之而不及,她还要来看!
难道她不知道他得的是疫症吗?
她不知道,靠近他会死吗?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卢梦清,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我不用你看,你走!”
他想这下总能走了吧。
外面轻轻柔柔的嗓音响起。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房玄龄一愣,注视着门外的倩影,蓦然觉得心口热烫,身体好像有一点温度了。
明明是卢家的嫡女,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偏偏守着他这么个与世家作对,一意孤行的人。
他想不通,他凭什么值得她这样对待。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很卑劣。他竟然怀疑卢沅芷!
目光再次落在桌案的书函上。
房玄龄下了一个决定。
他让门外众人退开。
结果门外的人一个赛一个听话,离得老远。拽得卢沅芷想近一点都不行。
然后门扉被轻轻打开一个微小的缝隙,又很快合上。门口多了一封书函。
卢淮带着全副武装的仆人将书函拿起来,用艾叶,苍术,雄黄,醋分别熏蒸好几遍才拿到卢沅芷面前。
她抬眼扫过去,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好像怎么都看不明白了。
“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①
被房玄龄送出来的,是一篇放妻书。
书明嫁妆全部返还,聘礼全做嫁资,双方无任何过错,因性情不和分离。
好一个性情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