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房玄龄这次是真的恼怒,从头到尾连眼风都没扫过卢沅芷一次,丝毫不关心。
李世民说得益于卢沅芷之前说过不追究从犯的事。个别乡绅已经松口了。比如曹家,第一个谈条件,想用育婴堂犯事铁证换曹家摘出来。
李世民和房玄龄商量后决定,反正朝廷现在用得着李世民,罗川这几个人怎么往上捅都是徒劳,直接让他们将兼并的土地吐出来,配合新政就留下,不配合就直接杀,简单粗暴。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拳头是所有硬道理。
房玄龄一开始还担心照这个杀法,罗川将无人可用。
毕竟六曹佐官、录事、典狱、博士,众多胥吏,每个都是乡绅的人。
但,萧铣有人,而且,妥协的乡绅也很多。
只可惜,李世民已经没时间看着罗川变得更好,他需尽快赶去上谷,平定叛乱。
而造成这一切结果的卢沅芷,也没有追踪这些后续。
她生病了,病得厉害。
好不容易能起床,几次想找房玄龄解释,都被无视,实在没心思再插手这些公事。还不如让人多看顾看顾李四娘,那晚也不算白跑一趟。
偌大的官舍,最后只剩下房玄龄和两个养病的主子,卢沅芷和李四娘。
熬了好几天。最后卢沅芷干脆破罐子破摔,取来已经看完的《竹书纪年》,让房玄龄去还书。
旁门左道走不通,就硬刚。既然怀疑她和萧铣的关系,那就把这段关系摆在房玄龄眼前。她婚后跟萧铣没有任何暧昧联系,她行的端,坐的直。
卢沅芷虽然性子软,却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算好时间堵到人,她一路快走,气喘吁吁到房玄龄对面。
房玄龄依旧冷着脸,转身离开。却被卢沅芷一下拽住衣摆,硬控在原地。
她呼吸急促,小声道:“此书我已看完了,是来请郎君帮忙还书的。”
房玄龄身子一僵,眼神凝固在书上,面色难看。
这本书!是萧铣的!
他觉得当初的自己蠢透了。竟然还眼巴巴去找萧铣借书给卢沅芷看,这跟多此一举有什么区别?垂着眸子接过书本,视线不可避免落在卢沅芷冰冷的指尖上。
看起来很冷,冷得发青。
官舍里的人都知道她病了,病了还往外跑!不让人省心。
房玄龄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跟卢沅芷的距离。
表面上看起来是不想跟卢沅芷有任何关联,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害怕,怕自己会心软。
会忍不住伸手握住那指尖,替她在严冬中保留一点温度。
卢沅芷不在意房玄龄是否回答,自顾自问询:“郎君,‘昔尧德衰,为舜所囚’是真的吗?《史记》中记载的明明是尧舜禅让。”
房玄龄瞥卢沅芷一眼,很想问问《史记》是哪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不能跟她说话,免得犯糊涂。
当即收敛情绪,准备离开。
可他忘了,他衣摆还在卢沅芷手里攥着。
柔若无骨的指尖,其实一点气力都没有。偏偏房玄龄就像被掐住命脉一样,硬生生挪不动脚步。
他忍无可忍。“卢梦清!耍上无赖手段了!”
卢沅芷“噗嗤”一声笑出来。“郎君,你总算跟我讲话了。”
这话听着像撒娇。
苏合香气徐徐吹进鼻腔,房玄龄转过头。欺霜赛雪的巴掌小脸,笑语盈盈望着他。想不注意都不行。
卢沅芷说话时,耳边坠子微微颤动,折射着阳光,明明灭灭。
就像他的心情一样,起起伏伏。
房玄龄负手而立,避开卢沅芷视线,软下眸子。
其实,卢沅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没准她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一时糊涂。
如此想着,等房玄龄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卢沅芷卧房。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细长眼尾泛出薄红。“不是让我还书吗?”
“郎君急着还书?”
房玄龄觉得卢沅芷真的变了,变得蛮不讲理。“明明是你让我还!”
此言仔细听,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委屈。
房玄龄闭紧唇瓣,恶狠狠的想着。果然!他就不该跟卢沅芷说话!一说话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是觉得他功利,成婚只为了利用卢家吗?那干嘛还凑近讨好他这小人?
卢沅芷不知房玄龄这一番心理历程,好脾气道:“是是是,是我让的。只是没必要那么急,郎君好久不跟妾身说话,妾身想留郎君一晚。”
最好能圆房,直接怀上子嗣,这样之后她也不用把心思放在房玄龄身上了。
房玄龄重重咳了几声,看起来吓得不轻。
卢沅芷连忙端起水碗递到他唇边。“郎君…”
话还未说完,房玄龄慌乱地起身,拿着书跑了。
卢沅芷一怔,莫名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又是这样?
当晚,明月高悬,书房内,房玄龄沐浴完,穿着一身月白色亵衣坐于案桌后。
手里的书翻了几页,但真正被他看进去的字,却没几个。
视线情不自禁瞥向案桌上的漏刻,眼见刻度已过亥时,他眉心微微蹙起。
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开口喊人进门。
二宝走后,外间候着的人变成三羊,他听见动静立刻进入书房,拱手行礼。“郎君有何吩咐?”
房玄龄攥了攥手中的书,垂着眼帘,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今天娘子没遣人来问?”
三羊才来没两天,不懂具体情况。
但娘子来问好多天,郎君都硬气的不去。现下人家不问,他反倒想去了。内心想笑又不能笑,憋得腮帮子发疼。
淡淡回了句。“没问。”
见房玄龄没回答,他善解人意地加了一句。“郎君今儿要回正屋歇息吗?”
房玄龄抬起头,恼怒道:“谁说要去正屋歇息?”
三羊垂下头。“好的,郎君不去。”
房玄龄:“……”
他也没说不去…
房玄龄放下书,揉了揉额角。焦躁的情绪没缓解半分。果然他不能和卢沅芷说话。举起茶盏欲饮却发现茶早已经凉了。不是他最喜欢的温度,甚至不是他喜欢的阳羡茶。
出走正房后,他喝的茶就没适口过。
马车那样颠簸,卢沅芷都能恰到好处让茶温度适宜。现下罗川环境如此安逸反而喝不到!
思及至此,房玄龄白了三羊一眼,看得三羊莫名其妙。
“郎君还有何吩咐?”
房玄龄有些烦躁。“什么都没有,你下去吧。”
“是。”走到一半三羊猛地想起一件事,连忙禀告:“郎君,下午您不在书房时,萧主簿来过一次,说有要事相商。”
房玄龄瞬间捏紧手中的书本!他有个屁的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