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贡院浸在梧桐嫩叶的清香里,上官佩执笔的指尖沾了松烟墨,青衫袖口银线暗绣的梅枝在晨光下若隐若现。
她望着《盐铁论》策问题目,忽听檐角铁马叮咚——这声响与前世冷宫囚禁时,独孤珩隔着高墙为她奏的箜篌声何其相似。
笔锋悬在"平准均输"四字上方,她故意将"输"字最后一捺拖出飞白,墨迹在宣纸上洇成梅瓣形状。
隔壁考棚传来咳嗽声,她顺势将砚台碰翻,墨汁泼湿的卷轴边角,隐约现出佩字营的暗纹水印。
紫宸殿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独孤珩的御笔在第七十二卷"酤"字尾勾处悬停。
鎏金烛台上爆开的灯花,恰似去岁上元夜她射落的焰火。
他碾碎朱砂时想起那夜灯谜——"长相守"三字被她写在描金笺上,最后那勾如刀锋回挑,刺破他指尖渗出的血珠。
鹿血混着朱砂在卷首批下"甲上"时,狼毫突然折断,他索性咬破食指,在卷尾补上:"卿若愿往,今夜子时太液池畔,孤以梅核为信。"
琼林宴的琉璃盏盛着西域葡萄酒,上官佩素纱襕衫上的梅香与御酒醇香纠缠。
当独孤珩念到"新科状元"时,指尖轻叩龙椅的节奏,恰是前世他们在冷宫地牢传递密信的暗码。
她霍然起身,腰间双鱼佩撞碎白玉酒壶:"敢问陛下,'非鞅'章所谓'秦法虽苛能强兵',与今朝盐铁之政可相通?"
酒液蜿蜒过青砖缝,绘出北疆十二城的轮廓。
独孤珩广袖扫落青梅,果核滚至她靴边:"正如商君变法..."他拾起果核握在掌心,"总要有人甘作青梅核,苦在里,甜在外。"
授官前夜的上弦月照亮状元袍内襟,上官佩指尖抚过银线绣的北斗阵图。
萤石粉在暗处泛着幽蓝微光,恰似前世佩字营夜袭敌营时的狼烟信号。
更漏滴到寅时三刻,雕花窗忽被利箭洞穿,箭尾系着的冰绡上朱砂未干:"擂鼓需束月华裙,金丝软甲藏于太庙第三龛。"
她拆开箭簇,内里掉出七粒梅核,每颗都刻着佩字营暗桩的位置。
演武场的黄沙扑打着上官佩的鲛绡束腕,擂鼓槌裹着冷宫旧幔的锦缎。
每记鼓点都震得战旗上的银线绣像轻颤,那绣娘竟用她及笄宴摔碎的玉簪粉捻作绣线。
独孤珩的轩辕剑刺破鼓面时,断裂的牛皮里飘出张泛黄信笺——正是前世城破那日,他蘸着心头血写就的"与妻书",边角还粘着冷宫砖缝的苔藓。
三军将士的呼喝声中,他贴着她耳畔低语:"这鼓声比合卺夜的催妆诗更急,佩佩是要催孤再掀次红盖头?"
翰林院当值的晨光里,上官佩的紫毫笔管突然裂开。
冰髓珠滚落砚台时,她想起这是前世独孤珩为她镇毒用的药引。
朱批奏折遇热显出的新科名录上,每个名字旁都批着蝇头小楷:"不及佩佩眉心痣艳",那"艳"字的墨迹蜿蜒如合欢枝。
窗外忽飘进半幅《上林赋》,她掷出断笔穿透洒金笺,墨汁溅在"长眉连娟"处,恰似大婚夜被他咬破的胭脂痕。
独孤珩的玄色龙纹衣摆扫过门槛,指尖还沾着御书房折来的白梅:"爱卿的墨宝..."他蘸着花瓣上的晨露,在她官袍补上"佩"字暗纹,"合该收进孤的私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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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透翰林院窗纱时,上官佩将冰髓珠碎片嵌进砚池。
朱批奏折的"魁首"二字突然晕作水墨,绘出太液池畔的夜泊孤舟——三百佩字营将士正用战旗在舟上拼出"吾妻佩佩"的篆纹。
宫墙外传来宵禁鼓声,混着玄甲卫佩剑的轻响,恰似那年冷宫私拜天地时,他们以碎瓷作盏的合卺清音。
**红妆藏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