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为市谷包扎的年轻男性撇开脸轻咳两声:“我去买吧。反正现在找不到咒胎的源头,最近的便利店来回也就十五分钟,我热好包饭给笼岛小姐送回来。”
笼岛确实感到饥肠辘辘。她中午因为任务就没吃上饭,晚上原计划要赶回东京都,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夜班要加,还是大于双倍的工作量。
于是她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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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市谷有万般不愿,还是被辅助监督风驰电掣地送回高专。笼岛揣着手倚着车门,眼皮要阖不阖的,眼底落着些稀薄的灯光。光是看着这幅图景,就叫人生出缱绻的梦意,是种安逸的困乏。
她尚等着「窗」送来的讯息。忙碌到脚后跟打后脑勺的时候过的紧了,忽然被兜头泼盆无人烦扰的闲暇时分,换作谁都要恍惚的。
静得超然的瞬息,梦魇如鬼魅般缠住孑然一身的术师。恰好是分辨不清梦与现实的时候,煞白的雷电刺啦啦炸响,仿佛要灼伤她的眼睛。比视觉先一步传达的,是掌下滚烫潮湿的触觉,随即是如大地脉动般搏动跳跃、又舒张收缩的恐怖感觉。知觉错落有致,缓一拍将一切呈现在笼岛泉的视野中。
如同结冰的湖泊似的透蓝双眼沉寂多年后头一次因浑身的震悚而地动山摇——笼岛的瞳孔骤然紧缩,又缓慢地、不可置信地洇开。
与她面对面的虚影外形通讯不良般一点一点变幻着形状,而笼岛却动弹不得,她甚至无法凝聚起精力来,注意到这诡谲的变化,尽管它粗劣至极。
她的手。
她的手掌里,是一颗搏动逐渐虚弱的心脏。而那张凝结了惊讶、茫然和疼痛的脸,正从一张稚嫩而陌生的脸迟缓地扭曲变形,温水煮青蛙似地变成另一张对于笼岛泉而言熟悉无比的脸庞。
“……”她张开嘴,发出笼岛能够理解的频率之外的声音。
那张脸,无疑属于鹤间真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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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岛泉猛的从车门上弹起来,整个人仿若一条应激的猫。她眼底尚且残留着方才震悚的余韵,冷汗涔涔地——半截名字卡在喉头不上不下,端的像断头台上的路易十六。
千里迢迢从总部调来的辅助监督正要叫醒笼岛,结果被后者一个激灵骇得后退三步,险些摔个屁股墩。素来古井无波的少女咒术师难得的恐惧神情让他把所有可能发生的糟糕情形都过了个遍,顿觉心如死灰。
笼岛泉心脏突突直跳,一时也未看清辅助监督,趔趄半步咽下一个囫囵的干呕。
“笼岛小姐——!”辅助监督惊骇地叫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笼岛泉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方才抬起软乎的眼皮,看清辅助监督的模样。她眼底还残留着一层轻薄的生理性水光,整个人却又恢复成一片极静的湖。
她从辅助监督手上抽过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只要有人类生存的地方,必然有恶意增生,如同照料不周以至于化脓的创口,无声地在黑夜的边缘恶化着。同亚拉伯罕·马斯洛所主张的人本主义理论不同,笼岛之流的咒术师对于人性本善的说法从来嗤之以鼻。
而在城市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疮痕纵生的里世界则是咒术师、刽子手和变/态杀/人魔的舞台。
笼岛压下方才鼻息间馥郁的腥甜气息,感到大脑重新开始运行起来。
——咒灵的源头。
她想。一切都联系起来,犹如绷紧的红线。
遗落在车后座间隙里的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