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中,他们告诉她,姨妈从疗养院里消失了,只给她留了串小洋房的钥匙和一笔钱,已经报警,有消息会通知她的。
卜雾不相信姨妈就这么消失了,她到处贴寻人启事,骑着单车找遍了整个小镇,连附近其他城镇的疗养院都找过。整个暑假过去,姑妈也杳无音信,她只好回到抚养人住处准备上学。
她偶尔会回小洋楼打扫一下卫生,但不会住在这里,抚养人不让她住,说她还小,不能照顾自己。
算下来她有六年没回来,推开厚重的门板,打开门口总闸的开关,按下客厅灯光的按钮,看着屋内熟悉的家具摆局,卜雾感叹之余又有几分难过。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呛鼻得很,她推开窗子给屋子通通风。
看着家里摆件和地板上堆积起不薄的灰尘,她苦笑,今晚是没法睡,也没闲钱请家政,只能靠自己,还好家里还有备用没拆封的清洁工具,应该还能用。
她放下行李,换了身衣服,扎起头发,挽起袖子,带好口罩,一盆清水,一个拖把,一块抹布,开始她的战斗。
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斗和换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家里又恢复干净整洁,除了阁楼打算第二天清理,二楼卧室和书房也收拾完毕,时间已经到到凌晨两点多,她洗了澡才发现自己的床单还没到。
卜雾靠在客厅的躺椅上,清算着家里要换的家电名单,空调和洗衣机目前还能用,不着急换,冰箱和电视机要换新的,冰箱要双开门,也要添置自己做烘焙的器具。
列好清单算完价格,卜雾的积蓄已经花完三分之一,肉痛得她睡不着,和夜猫子朋友煲电话粥吐槽,顺便再骂一遍臭渣男。
挂完电话她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喝了点酒也没有困意,反而有些上头地想出门去江边吹吹风,给已经睡着的朋友发了条消息报备后,披了件大衣就离开了家。
她寻着记忆里的路一直走着,江边离小区不远,十几分钟就能走到,她踏上天桥的阶梯,仰着头看了眼满天繁星,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受。
终于有时间歇一歇,卜雾心中感叹。
走到天桥,她靠在围栏杆上闭眼享受着江边的风,卜雾喝了酒,浑身都热起来了,秋夜里微寒的风吹到她发烫的脸上觉得正正好。
人在夜晚的情绪起伏总是很大的,卜雾一静下来就不住的回想自己最近发生的事。
为什么付梧要出轨,为什么工作永远处理不完,为什么活着就怎么难受。
她终于有时间为这些失去的事物难过,不用紧绷着强撑下去,眼泪默默从眼角划过,要不是姨妈还没找到,她现在就能跳下江去。
她缓慢蹲下身,埋头无言地哭泣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像一只生病的流浪猫一样,蜷缩在围栏脚下。
卜雾哭得太专心,就连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问她怎么了,她都没有察觉。
那人轻叹一声,直接蹲在她的面前,卜雾才反应过来有其他人,本能地靠后缩了好远,红着眼框警惕地抬起眼,手已经握住兜里的防狼喷雾,看清眼前的人,她心跳一滞。
少年高瘦的身躯蹲下来没比自己高出多少,但她还是要微抬着头,他低着头才能形成对视。
他穿着灰色立领衬衣,在江风下显得有点单薄,容貌昳丽却不显女气,挺鼻薄唇,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眸子正淡淡地与她对视。
那对眼珠像玻璃球似的,在月光的投射下亮得出奇,让人联想到烟花燃烧迸溅出的火花。
他好白,卜雾看到他的第一眼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像没晒过太阳一样,都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少年见她没听清,伸手将一叠纸巾递到她面前,耐心重复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卜雾看着洁白的纸巾顿了会,虽然很想要但还是下意识摆摆手,有些慌乱地边用手背擦拭着自己的泪痕,边摇摇晃晃站起来,压下哭腔,逞强道:“没事,谢谢你。”
少年也不强求她收下,也站起身来,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道:“哭多了眼睛会瞎掉的。”
知道少年是在安慰自己,虽然有点低情商,但别人越安慰,被安慰的人就越想哭,卜雾此刻就是,她低下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也许是天色太暗,她哭得也太伤心,卜雾没能注意到少年衣袖上深色溅射状的污渍和萦绕在他身上的淡淡血腥味。
少年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仔细观察着她,连发丝都不曾放过,像是检查货物般严谨。
卜雾哭得酒醒了大半,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不好意思地冲他点头,声音沙哑:“抱歉,我先走了。”
说完还没等少年回应,她便落荒而逃,脚底发软,撑着楼梯的扶手才不至于摔倒,颤抖着腿一阶梯一阶梯地下去。
少年并没有追上去,只是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表情已经冷下来,纤长浓密似鸦羽的睫毛在灯光的照射里落下影子,琥珀色的眸子笼上阴郁。
如果卜雾没喝醉的话,也许看清少年面容的时候就能想到门口寻人启事上失踪人口的照片,他们的下半张脸几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