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一瞬间在萧景珩的心里达到了顶点,他几乎是克制不住的从嘴中咳出血沫。
“阿曜,若有来世,我当为你一生伏首……咳咳、咳……天日昭昭,此心日月可鉴……”
——
乾元十五年,昭武王萧景珩,薨。
如他自己所料一般,此后史册多是记载这位王爷,如何纵横捭阖、驱逐夷狄、匡扶社稷,千古流芳。
却没有一字记录那位曾经的长公主的功绩,更没有一字记录萧景珩是跪着死在沈知微墓前,沈知微的事迹和她与萧景珩的纠葛就如同一滴墨滴入云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
“这是……哪儿啊?”
金丝绣凤的沙曼低垂好似层层叠叠的朝霞云漫,殿脚鎏金香炉里升起的青烟雾雾缭缭,衬的眼前的一切宛似在梦间。
幸好龙脑香气清甜,如松叶上被风吹落的雪落在眉间,就是这一点清甜方才点醒了沈知微,她连忙坐起,顾不得仪态,慌忙撑开手臂掌间。
只见沈知微两只手臂,雪白如春笋,腕间挂着金铃,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便发出脆响,“叮铃铃”的响成一片,一看就是个长在闺中,受尽父母恩宠的天家贵女。
当然沈知微在意的可不是这个。
“……呼……还好、还是温的……也没有发青,还好、还好……”
沈知微可还记得,就在刚才的梦中,自己被鸩杀在市井之间,别看她久经朝堂争斗,风雨见惯无间,但那种剧痛从五脏六腑传来,然后见得自己肌肤一寸寸发青,手脚失去温度。
那种感觉到现在她还记得,依旧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是梦是梦……”
沈知微见得自己身躯无恙,好悬才放下心来,缓缓抱紧自己双肩。
对沈知微来说,鸩杀其实不过是刚才那个可怖的“梦”里最微不足道的画面。
让她更加痛彻心扉的是她……她梦见自己父皇、母后先后莫名去世,连萧景珩都站到自己对面,世人污蔑如刀风剑雨,那些逆臣歹毒的心机如盘踞在脚下的毒蛇,走错一步都是万箭穿心,自己独立撑着一切,可是到最后就连阿翎都……
对了!阿翎!阿翎!
沈知微想到沈昭临的小名,几乎立刻弹起,她顾不得顾影自怜,也顾不得什么天家礼仪,连绣鞋都没穿跑了出门去。
门口侍立的春桃见得这一幕,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迎了上来。
“公主,公主,怎么如此惊慌,您这……您这……可出不得门去,不然又要被那些御史参失仪了!”
“阿翎呢!阿翎在哪儿?”
“您说七皇子,今日陛下考教诸皇子学问呢,殿下恐怕是还没下学,您、您这样子出不得门去,这样吧,奴婢现在就去文华殿候着,七皇子下了学就立刻请他来看您,您看这行的不?”
春桃自幼和沈知微一起长大,名为奴婢,实则情同姐妹,最是关心沈知微了。
当今圣上娇宠长公主,御史们多有怨怼,怕娇宠太过,仿那前朝的福安公主,三休驸马,狠狠打了儒教世俗脸面,经常昨日一折,今日一谏的要圣上多管束沈知微,都被圣上压下去了。
但,要是现下沈知微这幅样子跑到外面去,让那些御史知道了,估计又得参上不知多少本折子,让沈知微学习礼数了。
“嗯?嗯……好,春桃你、你快去些。”
沈知微看着春桃,顿了顿,话一下子有些说不清了,就在刚才的梦中,春桃是守着她到最后一刻的人,自己被前,春桃也被斩首于市间。
见得一向伶俐的沈知微盯着自己半天说不囫囵话儿,春桃也有些疑惑,但比起御史们的折子这点小小的疑问也算不上什么,她连忙跑出门去找沈昭临了。
不一会,还没见得人影,一个清朗的少年声伴随着一阵银铃声响彻了沈知微的门前。
“阿姐,你找我呢!”
“阿翎……南安……你没去南安吧?”
沈知微心神不宁,一见眼前的沈昭临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他的封号。
“南安?什么南安……哦,今天太傅在课上说的好像是靠着边疆的一个小地方呢,那儿又远又偏谁要去呢?
嘿嘿,阿姐,我给你说,我给你说,今天课上我答的很好,连太傅和父皇都夸赞连连呢!父皇说我可以领事了,特别赐了我骠骑都尉的职儿,以后我就能和明湛哥一起……阿姐?嗯?阿姐?你怎么了?”
沈昭临正开心的分享着今天自己被父皇夸赞的事情,但却见得沈知微那张绝美的脸庞,一寸一寸的失去血色,就跟他听过的话本中被抽掉魂魄的傀儡一般。
“骠骑……都尉……今儿个是、是嘉和二十七年?对了,下午父皇是不是还安排了场宫宴,让你准备一下将今日答的策论当着诸位亲贵大臣念一遍?”
“对啊!阿姐怎么知晓的?嘿嘿,父皇说我写的可好了,都比得上那些上京的举子们,阿姐!?阿姐!阿姐!”
不是梦!
不是梦!!!
沈知微后退了几步,腿脚一软,跌坐在了大殿正中,那些恐怖的梦境就是未来,就是将要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