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鹿向星

楔子

夏末，柏油路蒸腾着潮湿热气，天是灰黑的暗色，像在酝酿一场大雨。

江北的体育馆刚举行完今年的KPL夏季赛总决赛，观众走了大半，又有不少被后台的吵闹吸引，脚步被安保人员拦住。

清瘦的少年面庞戴着一顶棒球帽，普通棉纺医用白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堪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没什么温度的，居高临下望着不远处的倒在地上的人。

镁光灯冲着他，无数手机和镜头也都冲着他咔嚓声闪烁不停。

他似乎没有感觉，仍然愣愣的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

像是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被工作人员带离包围圈时，他又忽然能听见了。

他听见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句：“像你这种人，怎么配活着，怎么不去死！”

外面轰的一声，雷鸣电闪后，大雨如期而至。

-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爸爸的哥哥叫什么...”

摇摇车的经典儿歌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突兀。

床上靠近里侧的一团突起动了两下，紧接着启动失败重新趋于静止。

儿歌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响了第一遍，又锲而不舍的开始第二遍，第三遍。

“草....”

床上那一团终于有了新的动作，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迈下床，长臂捞起桌子上放着的手机，扫了一眼备注滑动接通。

“贺阳，你要死啊，打这么多通电话，你催命呢？！”

“你才要死！三个月过去了，你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我的提议吗？你真当你银行卡是聚宝盆，里面的钱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

瞌睡被打断，他歇了继续睡觉的心思，抹了把脸径直去浴室洗漱。

“人呢？说话！”

那人含着漱口水，话模糊不清：“我卡里还有点钱...”

贺阳冷笑：“还有多少？五千一？江陆沉，之前战队别人我不算了解，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还不了解吗？”

...

除了没精准到小数点，简直一分不差。

少年最后仅存的一点倔强：“总之还有钱。”

“行，你现在有钱，那总要想想以后吧，吃不吃饭，房租交不交，更何况医院还有一个...”

他话没说完，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颇为语重心长：“之前你不想直播，我同意。可现在三个月过去了，新的热度层出不穷，直播对你来说是最好，也是最快来钱的途径。”

少年洗脸的动作稍稍停滞，纤细莹白的胳膊撑在盥洗盆两侧，倒是比陶瓷的瓷白还要透明几分。

他抬头，正对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银白色的发，似乎是没时间打理，原本的短发被留成狼尾，发色倒是被补过，没露出一点黑。

刘海沾了些水，湿湿的垂下来，附着在光洁的额头上，配上一双湿漉漉的浅色无杂质的双眸，让人想到纯良无害的萨摩耶。

往下是抿成一条线的唇，平白多了几分凌厉冷淡，更像雪原上高贵的白狼。

“江陆沉，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啧。

少年眯了下眼，“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放心，我今晚一定直播。”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贺阳放下心来：“行，那就这么说好了，开直播前告诉我一声，给我留个房管。你专注打游戏就行，剩下的弹幕交给我。”

对方挂断电话。

晚上七点五十，江陆沉给贺阳发了条消息，然后点开电脑上有日子没打开过的直播软件。

他没换号，很久没上了，战队ID还明晃晃的挂在上面。

江陆沉抿了下唇，点开个人资料，把战队名去掉，又给自己直播间打了个简介。

【沉浸式学习，今天努力一点点，明天清北任我选。】

镜头打开，大部分正对着桌面，只露出少年半截白皙削瘦的下巴，以及宽松圆领黑色T恤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桌子上摆着一套崭新紫色五三，数学那本被整齐压好，翻开第一页。

配上原本乳白色的长桌，倒是真有几分学习博主的架势。

手机放在一侧，嗡嗡的响个不停。

江陆沉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贺阳已在崩溃的边缘。

【不儿？！祖宗！让你直播打游戏，你直播的这是啥啊？！】

【学习博主？你都多少年没学习过了？那些题你还看的懂吗？！】

...

弹幕也在滚，屏蔽了有些难听的话，还有一些冷嘲热讽以外，倒和贺阳问的差不多。

他在第一道选择题的括号里大喇喇的添了个C，毫不犹豫的翻开答案。

“啧，”

少年撩起眼皮，食指在自己写的C上点扣两下，不满的发出直播开始后的一个声音，

“我算出来的明明就是3，答案凭什么选根号二？”

弹幕沉寂两秒，开始疯狂翻滚。

【哈哈哈哈，我真服了！这题明显是求导加集合啊，主播连求导公式都没算，到底是怎么得出3这个数的？！！！】

【新人来着，一进来就听见主播在质疑答案有问题，这对劲吗？！】

【看到直播提醒我还愣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是江神！江神你怎么开始学习了啊！游戏呢？不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