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沈砚的青衫迎头落下,顾念迅速接住,裹住全身,随后顾远也反应过来,抛来紫红云袍,顾念单手接过,随意的披在李巍身上。
李巍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喉结滚动着,缓缓吐出一口黑血,腐臭味混着莲香,让围观的宫女们纷纷后退。
顾念踩着水,将李巍推向岸边。披在她身上的青衫,很快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曲线,发簪不知何时丢了,墨发如海藻般散在水面。
“殿……殿下有气了!”
随喜最先反应过来,扑到岸边,将李巍拉上了岸。
皇后闻言,赶紧催促太医:“还不快给太子诊脉!”
“是,娘娘!”
刘院正颤颤巍巍从泥地里爬起来,抖着手凑近,太子自昨夜起,尸毒更厉害了。今日清晨,他去药室收拾,那地方尸毒浓郁到触之即死的地步。
但,陛下有令,他不得不从。
刘院正刚刚跪下来,就眼睁睁看着方才还溃烂如鬼的躯体,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溃烂的手腕露出光洁的肌肤。
他惊异地看向正从池水中,慢慢往上爬的女子。
姜氏巫医之术,如此厉害!
不过数息之间,竟然让腐肉重生!
刘院长兴奋不已,手抖得愈加厉害,他伸手摸上李巍的手腕,可刚碰到,就见溃烂的皮肤下,未尽的尸毒化作的黑色纹路极速往心口收缩,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奇了……”刘院正擦着汗,“尸毒在退,殿下脉搏虽弱,却已稳了。”
“咦?”
他看向李巍原本溃烂的胸膛,腐肉掉落,剜肉后的伤痕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向下褪去……溃烂直至退缩到了膝盖之下,等等……他吃惊地往回望,李巍腰腹之上……正如其名。
皇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太子身上,他吃惊地发现一颗血红朱砂痣陡然出现在太子心口处。
濛初剜掉的痣,又回来了。
皇后随着皇帝目光,看到李巍胸口的朱砂痣也震惊地张大嘴,说不出话。
刘院正反复把脉,终于确认,激动地爬到皇帝脚下:“回陛下,殿下不但尸毒褪去大半,就连精元也已强健。”
顾大郎把顾念拉上了岸,罗妈妈赶紧扯过件披风,帮她披在肩头。
“姑娘别着凉了。”
顾念谢过罗妈妈,正巧听到刘院正的话,心想,刚才在水下,果然不是错觉。
“顾氏。”皇后踉踉跄跄过来,抓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救了巍儿,你要什么本宫都给,太子妃之位,金银珠宝,还是有什么其他愿望,本宫通通都给你。”
“娘娘,民女……”
“母后。”沙哑的呼唤打断了顾念未尽的话。
李巍半睁着眼,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顾念身上。
她正背对着他,湿漉漉的发梢,落下的水珠滴在颈间,沿着锁骨的红痕往下滑,身上披着正红色的披风,里头露出一截青色官袍,青色官袍之下露出两节泡水之后越加雪白的小腿和圆润的玉珠一般的脚趾。
“撕拉!”
李巍挣开刘院正的手,晃着身子,爬了起来,撕裂顾远的官袍,自己扎住下面的重点部位,其余则裹上顾念的小腿和脚丫,随后双臂使力,突然抱起顾念,往前迈了一步。
李巍腰间胡乱缠着顾远的官袍,露出苍白的脚踝,却将怀中的人护得严严实实,下巴抵着她发顶,像头护崽的兽将她严严实实埋在他胸口:“父王,儿臣仪表有失,先行告退。”
这……殿下怀里抱着的是顾大人家的大小姐吧。
刚才从水面出来的时候……似乎并未穿衣。
再看太子衣衫不整的样子……大家都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岸上鸦雀无声,在场侍卫、宫女、太监、太医们只想自插双目,纷纷低头,不敢再看上一眼。
沈砚握紧腰间同心佩,指节发白,他盯着顾念裹在他青衫里的单薄身影,想起方才两人在水下交缠的肢体,心口发紧发疼。
顾大郎、顾二郎一张脸涨的通红,在顾远的眼神制止下,低着头抿起唇,掩饰两人难耐的气愤。
顾远看着自己紫朱官袍一半系在太子腰腹,一半缠在女儿脚上,他的官袍就像一根红绳,捆住了这对男女,他的心被烫了般抖了抖。
他再望向女儿湿漉漉的鬓发,想起昨夜她在东宫被虐的伤痕,喉间滚过一声叹息。
早晨,发妻还在想着让念念不要嫁人,但现在这事,今日之后,念念的能力被天下人窥视,唯有太子才可保他周全。
顾家与太子府便再无退路。
“还请殿下留步。”顾远撩起雪白的中衣跪地,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
皇后闻言,心上一紧,想起刚才她要说话,却被太子打断的话。
巍儿,这是不愿意以太子妃之位聘娶顾氏?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顾氏是他最好的选择!
顾氏救了巍儿两次性命,便是巍儿的天命之人!顾远又乃朝中三品尚书,其妻子生了五个儿子,各个俊秀,比起之前的林氏,除了顾远品级低了些,其他都有过之而犹不及。
刘院正判太子精元强健,顾氏又是好生养的,若赶紧些,明年春日,她的小皇孙就能出生了。
她不敢再赌,也赌不起了!
她想到这里,指尖的蔻丹掐进掌心,转身对上顾远通红的眼:“顾尚书有何事?不妨和本宫说。”
“娘娘!”顾远重重磕下头,“小女今日为救太子,行事大胆磊落,不计个人得失……但,臣乃其父,总为她想的长远些,今日之事后,太子若不能得她个名分,往后教她如何做人?”
他额头再次重重磕在皇后跟前:“故而,臣恳请娘娘,兑现方才的诺言。”
皇后闻言,真真是说到了她心坎里,她自然是愿意的。她转头望向皇帝,眼尾虽然还沾着莲池的泥浆,但她眼里却兴高采烈,熠熠生辉:“请陛下下旨,赐婚顾氏女为太子正妃,下月六月,请礼部择吉日完婚!”
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交叠的手臂上。那里曾被尸毒侵蚀得见骨,此刻却肌肉紧实,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黑血,而是正常人的赤红。他忽然想起方才刘院正说的“精元强健”,想起三皇子落水时自己的弃车保帅,喉结滚动着,终于点了头:“准奏。礼部六月择吉,太子妃……着顾氏女出任。”
岸边跪倒一片。
随喜扶着罗妈妈哭出声来,宫女们偷偷抬头,看着太子怀里的顾念,她的脚趾从青衫下摆偷偷露出,沾着池底的细沙,却比玉盘里的荔枝还要晶莹。
沈砚低垂着头,捏紧同心玉佩,那句“抱歉,沈大人”还在耳边回荡。
他的眼前闪过幼时,表妹与他在紫藤架下背《诗经》的场景。她总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如今却成了别人怀中的雎鸠。
表妹呢?
她用她的躯体,与殿下成婚,他的表妹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