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
沈砚不自觉地捏紧她黑发。
今日在太极殿,初见她,已感觉不对。
她的神情动作,虽然恰如其分,但是她的眼神太闲适、有一种尽在掌握之中的镇定自若。
他的表妹虽然同样优秀,但这种沉着,比之他父亲的四十年沉淀下的泰然也不遑多让。
他在马车上做了第一次试探,诈她说她曾在雪地受过寒,手炉不离身,其实,是他受了寒,而非她,需要手炉的,也是他。
第一次试探,让他怀疑加深。
第二次试探,就是刚才那个春杏,表妹向来笨手笨脚,就连走路都能平地摔跤,但是她却稳稳接住了春杏。
但他却在她的发间摸到幼时不小心摔跤,落下的伤疤。躯体未变,但灵魂却换成“双生”!
眼前之人,非他心上人。
沈砚落下眼帘,愣愣看向顾念。
心里虽然有所猜测,但被她证实,心底涌出的恐慌、心疼,险些将他淹没。
“入宫前三日。”顾念坦诚看着他,“你的表妹依然清清白白,做下那些事情的,都是我,而她,并没有负你。”
【系统,原主是否还在这具身体内,如果我任务成功,回到原世界,是否可以让原主苏醒?】
【宿主放心,不管您任务成功还是失败,只要身体还在,原身体主人都将苏醒】
得到系统肯定答复后,顾念心里便有了底。
“占用她的身躯,并非我本意,我乍然从异界而来,也是迫不得已。而她的魂,现在正在这具身体深处沉睡,一年后,我定会将身子还给她。”
“沈砚,我很抱歉……”
“咚!”地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顾念吃惊地看去,只见沈砚跪在她塌前,无暇广袖垂落在青石砖上,郑重朝她叩首。
“咚!咚!咚!”
重重三下,再抬头,他清隽的眉眼间已鼓出一个小包。
这转折怎么这么突然?
最近被疯批太子掐脖子掐习惯了,总觉的沈砚得知真相,也得掐她一番。
没想到,竟然对她磕头这么实诚的三个响头。
沈砚虽然着急表妹的魂体着落,但他却是非分明,眼前的“顾念”,于他来说,有大恩!
他自小过目不忘,熟读百书,对南疆巫蛊之术,也有所了解。
害他表妹之人,乃施下双生咒之人;对于“顾念”来说,她也不过是一个无辜被牵连的异魂罢了!
“顾姑娘,不用向我道歉,我反而该向你道谢。”
“一拜姑娘护我挚爱。若非顾姑娘你,那日东宫来要人,表妹性格最是刚直,若知道自己去东宫是受这般……委屈,想来已经自伐于东宫红柱之上,不是姑娘替她承了这因果,此刻我捧着的......当是刻着'未亡人'的灵位。”
“二拜姑娘妙手仁心。”沈砚眼里含泪,“太子尸毒失控那夜,整个太医院数百名太医侯于东宫,若太子无救,这些人便须殉葬,姑娘解得何止是腐骨之毒?救得何止是一人?”
血玉蛊虫在顾念袖中轻颤,她恍然想起那夜看到的三具殉葬的棺木,若非她正巧救下,那棺木只怕不只是三具了。
“三拜......”儿郎环顾四周,看着安宁祥和的顾府,喉结滚动着咽下哽咽,“姑娘非是顾家亲女,却救我姑父,护我岳家,安我心间处。”
顾念望着他脊梁弯成的谦卑弧度,忽觉昏黄的西下日光都温柔三分。她对眼前慈和正义的儿郎,肃然起敬。
她伸手虚扶:“沈大人莫要这般夸我,我也是为了自己,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何须......”
“问心有愧的是沈某!”沈砚猛然抬头,眼中星河倾泻,“顾姑娘进宫那日,我若早半刻闯过朱雀门,姑娘便不必受折辱。从今往后,沈某愿作姑娘手中银针!”
他郑重再次叩首:“针锋所指,便是沈某剑锋所向。”
顾念轻笑:“我那两婢女,是沈大人屏退的,那就烦请沈大人,帮我把头发梳起吧。”
沈砚听得耳垂微微泛红,但动作却也磊落光明,不带一丝遐思,正梳着,外间突然响起一阵响声。
血玉蛊虫传来细语:“主人,狗男人来啦,小心!小心!
“噗呲。”
小宠物们的警报也这么通人性。
沈砚偷来疑惑的眼神,顾念轻声道:“沈大人,舞剑的时候到了。”
院落门轰然推开。玄色蟒纹袍裾扫过满地碎砖,李巍腰间和田玉带扣泛着腐液青光。
“孤不知道,沈家的家教,竟然让一个外男给女子梳发?!”
太子踏着残阳暮色走来,腐肉新生的面庞在暮色泛着鬼畜阴影,顾五郎攥着蹴鞠拦在廊前,被兄长们死死拽住衣袖。
“坏人,不许带我阿姐走!”
“五弟!”顾二郎死死捂住他的嘴!
李巍闻言,阴暗的眸光淬着毒。
他慢悠悠从腰间剜下一片尸毒腐肉,随意丢在杏树下下,腐血浇灌在杏花树下,杏树肉眼可见地枯萎,青杏和杏叶迅速变黄,簌簌掉落在地。
这一场景骇住了一屋子人。
【警告:尸毒经多次日光暴晒变异,毒性加剧!】
【被攻略对象,当前腐烂值50%】
“孤的金丝雀,你的帮手们都被孤吓住了,天已晚,该回笼了。”
李巍恶劣地睨过所有人,然后一步步,如玩弄猎物的虎豹,悠然逼近顾念。
顾念从罗汉塌上起身,却不和他视线相交。
她低垂着头,站在沈砚背后。
“表妹,别怕。”
沈砚将李巍的视线死死挡住,拿出明黄诏书,将站在塌前的顾念挡在身后:“殿下,是要抗旨?”
李巍看着两人“亲密无间”,心中涌出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他手掌摊入衣襟,手指恶狠狠地剜下一掌心的青绿腐液:“孤若抗旨,沈御史是想参本宫一本吗?”
他的手指指向沈砚,腐液顺着他的指尖滴落,青石砖霎时腾起白烟。
“陛下亲谕顾姑娘每日巳时进宫,如今已日落西山!”沈砚突然抽出顾大郎佩剑,剑锋挑着诏书横在身前:“殿下可闻'君不君,则臣不臣'?今日若要强掳民女,且从沈某尸身上踏过!”
李巍腐液浸透的皂靴碾碎青砖,忽然笑出满口猩红:“好个御史家风。”
他指尖轻弹,腐液沾上诏书,诏书瞬间化作齑粉,“孤倒要看看,明日早朝参'太子毁诏'的折子,能不能送到御前。”
“殿下!”
顾远突然挡在两人中间。
李巍指尖立刻蜷缩。
尸毒随着他的动作,全都滴落在玄色蟒袍之上,却丝毫未沾染在顾远身上。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