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她还反复念叨着,每年都要给陈县令留一块束脩,即使家中再窘迫也不许吃了。”
果然,后面气喘吁吁跑来一个青年男人,将几条束脩塞在了陈昭手里:“崔婆婆说,这是整个青州欠你的。”
陈昭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哭那些年的委屈,还是在哭物非人也非的沧桑。
曹悬刃眸光黯淡,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陈昭,口中却催促道:“雨也求了,青州的情况也看见了,如今再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早日回京吧。”
匡轸玉觉得曹悬刃此刻冷漠得反常,反驳道:“非要跟来的是你,如今急着走的人也是你。你若是觉得没有意义大可以先走。”
曹悬刃不再说话了,眸中却更加深沉。
等陈昭终于收拾好情绪,众人踏进县衙时,天上已冒出几颗星辰来。
温常早早地站在门口等候,恭维道:“姑娘们回来了。床铺早已备好。”而后似是又观察道陈昭跟在后头,谨慎地问了句:“这位是?”
不等匡轸玉和匡毕珍开口,陈昭抢过话头不答反问:“ 你便是青州如今的县令?”
温常见陈昭衣着不俗,也不敢太过冒犯,只好如实回答:“是。”
陈昭冷哼一声:“呵,你这县令做的倒是毫不费力。”
温常对他的态度捉摸不透,却仍旧好声好气:“青州百姓淳朴,自给自足,此为温某之幸。”
陈昭本还想在说什么,眼神环顾了下冷清的县衙,终于还是沉默着走了进去。
“温某备了桌酒菜,姑娘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赏脸帮温某尝尝?”
众人这才发现温常袖口上擦着一层灰,衣服上也似有油溅上的痕迹。
“县令客气了,是我们得感谢县令才对。”匡轸玉自然也客客气气地回他。
可直到看到满桌的大鱼大肉美食佳肴,几人却再也顾不上客气了。
陈昭没给他面子,直说道:“这地里的裂缝都快比你头发还长了,你倒是吃得有滋味。”
温常的脸色有些难看,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们吃这两个菜就够了,麻烦县令将其他菜都分给百姓们吃了吧。”匡毕珍手中指着两个素菜,对温常说道。
温常脸上表情僵硬,身体却点头哈腰,无不赞同。
——
夜色深沉,匡轸玉轻手轻脚关上房门,走到县衙的院中仰望着高悬着的那轮弯月。
“二姑娘也睡不着?”
身后传来曹悬刃不轻不重的声音。
“曹公子今日整日都像是有心事。”匡轸玉答非所问。
“这温常给我安排的床太硬了,睡不着。”曹悬刃一边捶打自己的腰,一边说道。
“出去走走?”匡轸玉直觉曹悬刃来青州绝不是心血来潮,但却想不出曹悬刃与青州究竟有何联系。
曹悬刃显然是被她问住了,片刻之后才回神反诘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二姑娘此时竟不怕失了名节了。”
匡轸玉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那要看曹公子会不会说出去了。”
于是曹悬刃也不再扭捏,吹了声哨子,暗卫不知从何处窜出,跪在了曹悬刃面前。
“派个人跟着,至少性命无忧。”
走出县衙后,匡轸玉方才问道:“曹公子觉着,这温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悬刃不假思索,回答道:“自私自利,趋炎附势之人。”
匡轸玉没有对温常做出评论,只是分析道:“这县衙古怪得很,竟连一个人也没有,连做饭扫地这种事都是县令亲自来干,但都只靠他一个人的话,凭青州的条件,他这些鱼肉又是从何处来的?”
“贪污腐败,收受贿赂。二姑娘觉得这样合理吗?”
匡轸玉心中的怪异感更加强烈起来,曹悬刃从未接触过官场,却对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了如指掌。
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二人却已至白日路过的几座破屋前。
“这青州的百姓也是可怜,无论青州如何动荡,受苦的总是他们。”
正说着,屋内灯却突然亮了,一妇人套着外衣,手中拿着一篮子脏衣物往外走,刚出门便与匡轸玉二人打了个照面。
“你们是......白日陈县令边上的公子姑娘。”而后热情地说道:“二位可是夜里睡不着?不如进来坐坐?”
青州的百姓们倒是信任陈昭,这大半夜的,竟也敢邀他们入屋。
妇人似是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忙补充道:“陈县令的朋友定不会是坏人。”
她笑着,做了个手势邀请他们进门,抬眸对上曹悬刃身后带剑的侍卫,正要开门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这把剑......三年前捋走我孩子的人身上就佩着这样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