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见过贺明霁的父亲贺凛,不过贺明霁与谢筠的容貌像了四成。景澄从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今天陡然看到谢筠蕴笑的桃花眼,居然产生种微妙的心虚感。
哎呀,要什么时候和妈妈说这件事情?要怎么说?会不会让她担心?
景澄心念复杂,先把蘑菇捧了起来,母女俩隔着手机屏幕,叽叽咕咕地辨别完所有类目。
谢筠没瞧见贺明霁:“一个人在山上玩,不带你哥哥啊。”
景澄说:“他在开会,我们过几天还会去京市。”
谢筠面露意外:“怎么想到去京市?”
“哥哥有事情要回家处理,我陪他一块儿。”
“是你想的,还是他先问的你?”谢筠眼神微动,“你这种贪玩的性格,要是为了赏秋,也不会直接北上,该把路上的景色都看一遍,终点再设到内蒙古的湿地大草原。”
知女莫若母。
景澄骄傲地点点头。
谢筠今天不知为何来了谈兴:“回去大概是为了董事会的事情吧?他和他爸爸在继承人的事情上有矛盾。他爸爸在他的事情上态度严苛,贺氏对他太重要,贺家的人都想继续乘着这艘大船往前走,又都想当舵手。”
她笑了下,眉眼平静:“贺凛认定的事情不会改。”
“不过,你哥哥和他并不像。”谢筠坐在一棵巨大的望天树下,东南亚的阳光晴朗,错落地照在她的脸上,她温和宽容地注视着景澄,有意无意道,“你的间隔年还有一大半,想做什么,都有时间有机会去做,澄澄,明霁不会舍得让你不开心的。”
景澄愣了下。
谢筠重新弯起她的眼睛,道:“妈妈马上又要出发了,待会去本地华人的农场参观。好像你那边有雷声,早点回去,澄澄。对了,帮我向你哥哥问好,他上次寄来了月饼和秋蟹,研究所的同事们都很喜欢。”
景澄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嗯,妈妈再见。”
雨很快被雷声劈出了云层,不过景澄不讨厌淋雨,但她还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好像走得快点,就可以把复杂的心绪扔在树林里一样。
也许回贺家并不会太顺利,他的父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长辈?
还有,间隔年,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等间隔年结束,她肯定是要回美国念书的,对于她的学业,贺明霁一贯支持,但是三年五年的异地——
天,她居然想到了那么久的以后,并且提前为还没发生的事情难过起来。
景澄钻进可供躲雨的八角亭里,发现这种难过和以往的并不相同。
当她觉得自己和贺明霁没可能的时候、为之焦虑患得患失的时候,她感觉到的难过像一团浸过水的棉花,不上不下地卡在她的喉咙那儿,她可以呼吸,但绝不算轻松。
但现在,这种难过里包含了一份对未来的期待。
她像是吃了块水果蛋糕,里面放了芒果菠萝猕猴桃,有的可口,有的嫌酸,她咽下去,心肺都会小小的蜷缩,但到最后,却都在奶油里化作柔软的甜蜜。
她感知着这份特殊的心情,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见到贺明霁的冲动,好把蛋糕同样分享给他。
景澄在亭子里顿了几秒。
雨幕已经变大了,她把拉链往上拉,帽子罩上,确保自己可以尽可能不狼狈地回到山庄。
篮子里的蘑菇在空气里抖了两下,手腕被人捉住,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落进簌簌的雨里。
“要不要等雨小点儿再走?”
“不行,我哥哥肯定在焦灼地等我。”景澄惊喜地转过身,语气故作稳重。
“那还挺巧,我也在等我妹妹。一起吧?”
贺明霁将伞放在一侧,脚后踏着一串深深浅浅的水痕,笑着看她。
天穹是一片细腻辽阔的淡紫,千里万里的雾气浮动,雨声越发的清晰,小亭好似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景澄品味着心里的那枚蛋糕,心跳的频率并不受她控制。
身侧,贺明霁在擦手,袖口的银链极细,垂到了他的腕骨上。衬衫则是白色的,沾了雨,薄薄地透出肌肤。他的衣襟上绣了淡青色的叶片花纹,好似也是在庾山被淋湿的一棵植物。
他们被雨幕隔绝在这儿,景澄鬼使神差,问道:“哥哥,你觉不觉得现在这氛围有点像电视剧?”
深林,雨天,回不去的情人,就是她这身冲锋衣有几分煞风景。
“你是不是想说,”贺明霁似笑非笑,声音闲适,“按照电视剧的情节,这种时候会发生一个心照不宣的吻。”
“咦,你看的什么电视剧。”景澄眼神闪烁,有种被看穿的不好意思,梨涡却已经扬了起来。
“看的你。”而贺明霁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侧过身,用大拇指揩去她脸上的雨水,景澄乖巧地抬着脸,贺明霁凝神望了她几秒,有一颗水珠被他遗漏了,停在她猫似的眼睛上。
他听着亭子外不绝的雨声,忽然觉得那些连绵的珠链纷纷断开,四下是辽阔的寂静。
贺明霁心下一动,低下头,很轻地蹭了下景澄的嘴唇,噙着笑请求:“所以,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