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个星期,李律几乎都是在医院度过,主治医生每天带着一群实习生定点查房,医疗条件优越,再加上李律原本身体素质就不错,所以伤口恢复的很快。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EID的处长一天三次,一周七天,连续不停的给他订外卖,还是那种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价格。
可能是为了弥补之前的错怪,也可能只是单纯看他可怜,但在这个星期第八次吃到人参鹿茸燕窝花胶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还是毅然拨通商行测的电话。
短暂的滴嘟声后,电话被接起,那头声音有些嘈杂,节奏跳跃的爵士乐进入耳朵,伴随着玻璃清脆的碰撞声让人一下就联想到了对面的场景。
不知道又在哪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他想现在打电话会不会有些打扰,但事已至此没有回旋的余地,还是问:
“商处,您现在方便吗?”
商行测拿起手机,看了眼电话号码,这才想起来给他打电话的是李律。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索性直接道:“你想明白了?”
“......”
这询问过于直接了断,恍惚间让他以为又回到了被审讯的那一天,一瞬间的沉默被对方敏锐的捕捉,电话那头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小,商行测最终还是留给他缓冲的时间:
“你找我什么事?”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李律不自觉勾起嘴角:“承蒙关照,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您不用再给我——”
“发生那样的事确实在我意料之外。”商行测出声打断,被酒精浸过的音色比平常更多出几分磁性:
“对你身体造成的伤害也理应由我们补偿,EID会报销你所有的医疗费用,至于那些外卖——”
商行测顿了一下,继续说:
“你伤的很重,医院食堂可能无法满足恢复的营养需求,这是我个人的决定,当然,费用也是由我支付,这个你不用担心。”
这个回答可谓是周到严密,滴水不漏,还没说出口的话卡在嘴里,李律简直快要忘了他这通电话的最初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他听到电话那头发出一个有些无奈的声音,商行测捏了捏眉心,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年轻人都像这样喜欢绕圈子,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
“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
虽然不知道商行测现在到底有没有伴侣,但他相信所有试图表白的人都将灰头土脸的回去,因为他太过敏锐,同时不愿意为别人的自尊心买单。
“我确实有事问您。”李律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把话说明:
“林雪月,你了解她多少?”
商行测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愣了一下,问:“怎么,你记起她了?”
又是一个看似疑问的试探,李律内心苦笑一下,如实道:
“我没有想起任何一件事,那天你走后赵林海来查房,说她想见我。”
纸页一篇一篇划过,签字书上的“否”字在脑中浮现,林学月,他在内心默念这个名字,一个连续四年拒绝出院申请的女人,现在却要见她的养子——
“她是你的监护人。”商行测放下手中的酒杯,末了又补上一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记得您提到过她。”
电话那边沉默了,李律不由得想到他和商行测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说——你的出院申请被连续拒绝了四年,如果你告诉我叶文志在哪,我就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他最终没有说出叶文志在哪,反而被叶文志捅了一刀,在几天在医院听到护士的讨论,才知道商行测也因为这个受到处分,现在都不知道结果如何。
嗒,嗒,嗒。
商行测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木质吧台,李律屏住呼吸——
“想让我帮你可以——”商行测语调微微上扬,在转折时巧妙的停顿了一下;
“但先要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李律没有说话,他抬头,监控镜头正死死盯着他,漆黑反光镜片上的一点银色仿佛是这个死物的眼睛,背后不知名的冷意仿佛蔓延全身。
“王振,A级哨兵,右眼角有一道3厘米的疤,寸头长脸,编号03004。”
“两年前因为过失伤人上了法庭,但是家里有点门道,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张证明说有精神病——”
商行测将玻璃杯里的威士忌饮尽,轻轻笑了一声:“我会安排你马上出院,回到D区后跟他搞好关系,三天后跟我汇报情况。”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商行测估计早就算到他要想出来就只能求他,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握着电话的手逐渐攥紧,塑料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先不说事情能不能办成,就算是合了商行测的心意,最后也不一定会帮他出去,更何况——
可惜商行测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冰冷的声音透过座机传来,带着因为内部电路老化的沙沙声:
“回去记得看看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