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淮仰面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上的一处裂缝。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隔外刺眼。
晏缚的消息还挂在那里:【下周一想吃什么早餐?】
“操。”江景淮把手机扔到一旁,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
操场上晏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我喜欢你”,“我不着急”,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我不喜欢男的。”江景淮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晏缚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的样子,还有他低头解题时垂下的睫毛。
那次打篮球,晏缚的校服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江景淮偷瞄了整整半节课。
“妈的!”江景淮猛地坐起来,抓过手机,手指悬在晏缚的联系人上方。
拉黑!必须拉黑!
但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最终只是退出页面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明早逃课,老地方。”江景淮简短地说。
老地方,是陈远明,陈晓晓,东澈和江景淮四人,经常去的一家网吧——上机堂。
上机堂就藏在学校附近一条巷子里,因为那里隐蔽,不容易被周志豪抓,所以学校大部分学生都选择在那家网吧包点。
“淮哥!现在他妈凌晨三点!”东澈在电话那头哀嚎,“抽什么风?!”
“去不去?”
“…去!”
“你确定要选这个位置?”东澈皱着眉头看向在网吧最角落位置的江景淮,“这边信号最差。”
江景淮没回答,直接开了两台机子。
他的黑眼圈在网吧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明显,手指不停地敲打着键盘。
东澈凑过来:“你不对劲。谁惹着你了?这杀气,啧啧啧。”
“闭嘴。江景淮抢过他手里的可乐,“开机。”
东澈耸耸肩,熟练地刷卡开机,他性格开朗,朋友很多,是隔壁班出了名的交际花,跟谁都能称兄道弟,但唯独不敢惹江景淮——这暴脾气是真会动手的。
他也从不问江景淮不想说的事,这也是江景淮喜欢和他相处的原因。
游戏界面展开,江景淮把键盘敲得噼啪响,“上路上路!”,“你打野他妈瞎啊!”他的吼声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淮哥,冷静点…”东澈小声提醒,“再骂要被网管请出去了。”
江景淮狠狠砸了下鼠标:“操!他妈什么狗队友!”
一上午连输五局,东澈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午饭时,江景淮把筷子折断了两次。
“那个…”东澈小心翼翼地问,“难不成哪个不长眼的又惹着你了?”
江景淮手里的碗差点翻掉:“关你屁事?”
“那你这是?”
“少管。”
东澈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下午还去学校吗?”
江景淮搅动着碗里的汤,没什么食欲:“去吧。”
实际上他不想去,但他更不想表现得太过异常,连东澈都看出不对劲,晏缚肯定更会…
想到晏缚,江景淮的筷子停了下来,晏缚会怎么想他今天的缺席?会生气吗?还是担心?
“喂,又发呆。”东澈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要不去我家打PS4?”
江景淮摇头:“下午回学校。”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江景淮和东澈在各自班级门口分开。
走到教室门口时,江景淮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从后门的窗户望进去,看到晏缚坐在位置上,正低头写着什么。
江景淮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的座位在里面,必须经过晏缚才能坐下。
晏缚听到动静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江景淮迅速移开视线,侧身挤进自己的座位,尽量不碰到这人。
“为什么没来?”晏缚小声问,声音里没有江景淮预想的愤怒或失望,只有关切。
“有点事。”江景淮含糊地回答,拿出手机假装专注。
他能感觉到晏缚的目光还停留在他侧脸上,灼烧得几乎要烧出一个洞来,江景淮死死盯着手上的手机,屏幕里的那些画面在他眼前跳动,完全没法理解。
整节课江景淮都绷紧了身体,保持着不自然的坐姿,避免任何可能的肢体接触。下课铃一响,他就冲出教室,躲进了厕所隔间。
接下来的一周,江景淮制定了一套完美的躲避计划:早上提前到校,或者迟到,或者不去;吃完晏缚带的早餐要么睡觉,要么玩手机;课间要么去厕所,要么拽着陈远明去找东澈;放学铃声一响就迅速收手机离开。
他甚至改变了回家的路线,绕远路走另一个方向。他怕被晏缚发现异常然后找到他。
而晏缚显然再次注意到了这种刻意的疏远。
他发过信息,江景淮都只回复最简短的几个字,或者已读不回。有两次晏缚试图在放学后拦住他,但江景淮总能找到借口脱身。
这天周五下午,江景淮照例一下课就往外冲,却被物理老师叫住了。
“江景淮,留一下。”
江景淮僵在门口,感觉晏缚的目光像实物一样压在他背上,他慢慢转身懒散地走向讲台。
“下周一要交的研究报告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你和晏缚一组的是吧?”
江景淮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上周他和晏缚被分在一组做一个物理课题,截止日期就在下周。
“我们…正在做。”他含糊回答。
“那就好。”物理老师点点头,“晏缚说你最近很忙,联系不上。你们协调好时间,周末把报告完成。”
江景淮点了头,快步离开了教室。
他没等东澈,直接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江景淮终于看到了自己租的那套老房子,他放慢脚步,喘着气,伸手去摸钥匙。
“景淮。”
江景淮猛地转身,钥匙掉在了地上。晏缚站在几步之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也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怎么…”江景淮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晏缚走上前捡起钥匙,递给他:“跟上了。”
江景淮没有接钥匙,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心里莫名有一股强烈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我想告诉你。”晏缚的声音很平静,但江景淮能听出下面压抑的情绪,“不要躲着我。”
江景淮咬了咬下唇,硬生别开脸,声音里带着几分强装的冷硬:“没躲。”
晏缚的手依然悬在半空,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江景淮泛红的耳尖上。
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江景淮整个人笼罩进去。
“第二次。”晏缚开口。
“什么?”
“这是第二次。”晏缚向前迈了一步,钥匙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第一次拒绝了,我想我可以等,可你在刻意躲我。现在第二次——”他又逼近两步,几乎将江景淮堵在后面的墙上,“你在逃。”
江景淮的背低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他猛地抬头瞪向晏缚,却撞进那双黑眼眸的瞬间溃不成军。
面前这人本就高他半颗头,压抑的情绪似乎在慢慢从他身上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