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干净的衣裳,绞干长发,顾卿然重新回了里屋时,才发现徐寂行竟一直未走。
屋内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他的书册,他坐在罗汉床边,翻着本古籍。
“我已经沐浴更衣过,这下可没有你觉得不好闻的味道了。”
顾卿然还是第一次被人逼着沐浴更衣,这人还是徐寂行。
身形高大的男子抚过她新换的衣裙,道:“嗯。”
她想问:你莫不是有洁癖?
“既是想要出府看花灯,现在便去。”徐寂行轻轻扫过她闪着困惑的眉眼,展了展眉。
“哦。”
顾卿然也不耽误时辰,略梳妆打扮后,喜气洋洋地出了府,可她再定睛一看,停在府外的明明还是徐寂行的马车。
她素日里出行,明明是两匹枣红色的矮脚马拉车,马车也是修的精致婉约。
徐寂行的马车却不同,他平日不见骄奢之风,但马车造得极为宽敞,内里更是奢靡,铺着雪白的狐绒毯,缀着价值千金的夜明珠,一应陈设皆是上等,哪怕是乘上几个时辰也不累。
顾卿然停了脚步,就要困惑是不是下人拉错了马车,却又看到刀辞一身玄色劲装,跳下了车辕,直直向她走来。
“夫人,上车吧。”
她心中还有侥幸,问:“是相爷借了他的马车给我?”
“不是。”
“夫人,相爷已经候着您一刻了,快去吧。”
顾卿然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愣了愣,还是微微翘了唇,小声说了谢谢。
待她掀开车帏,徐寂行还是坐在先前的位置等她,连看向她的神情都没变。
“你今日本就要出府的么?”
“嗯。”
顾卿然又问:“你是要去见朋友吗?”
除夕夜来找他的那人,大概就是嬷嬷曾告诉她的、徐寂行年少时的朋友。
“不是。”
徐寂行修长的手指翻了几页书,哗啦的声音衬得车内反倒安静起来,她便不好意思打扰他看书,也就不能再问下去。
静默了一路,直到马车驶入闹市,周遭再度嘈杂起来。
徐寂行似乎与她有心灵感应般,她偷偷瞄他,他手中合了书,眼神却是落在她身上。
“做什么?”他勾了唇。
男人身着玄袍,眉眼深邃狭长,清俊的面容被烛光照得愈发蛊人,好像平日里那些冷肃与威严都在此刻消散了尽。
“不做什么。”
徐寂行对她的回答不大满意,他将半挽起的车帘放下,温凉的唇瓣在她眉心烙下一吻。
顾卿然耳根红得飞快,睁圆了眼眸怯怯地看他,很快又别过脸去。
她脖颈间的红痕此刻露在他眼底。
今早丫鬟替她扑了粉遮掩,但方才沐浴,再梳妆时,遗漏了此处。
徐寂行转身打开了一个梨花木匣子,顾卿然还未明白他是如何寻来此物,便已经被雪白的兔毛围脖裹住了脖颈。
从前他也给过她一个这样的围脖。
“喜欢吗?”
他手指修长,帮人戴围脖这样的事他也做得十分妥帖。
顾卿然摸了摸松软的绒毛,怔怔道:“喜欢。”
她亮了眼眸,看他的眼神中有惊喜之色,但迟迟,她也没问出,从前她最爱问的那句话。
顾卿然轻声对他说:“很好看,谢谢。”
徐寂行喉结滚了滚,觉得哪里不够。
顾卿然又在此刻拉了拉他的袖口,她身上的甜香便扑入他鼻尖,依旧是这样的体息,明明什么都没变。
“我看见街市的灯火了,徐寂行,我还想买一个兔子灯。”
“好。”
那次他遭人刺杀,现在想来,依稀记得她回府后笑着说大难不死的话,她的兔子灯,是该由他来赔。
“除了兔子灯,还有想要的么?”
顾卿然掀开车帘一角,瞧着外头已经亮起来的灯火,福至心灵般道:
“许愿如何,将愿望写在纸条里,放入莲花灯中,顺河水流去。我在家中也许愿。”
事在人为。他从来不做依附神灵之事。
放河灯这样的事,他也从来不参与。
“你在江南时,会许什么愿望?”
家人康健、万事皆宜、岁岁无忧……大概也就是这些了。
他曾见过旁人许愿,皆是如此。
顾卿然回忆起她许过的那些愿望,她想起的却是小时候对着满河的河灯,盼望老天爷保佑她早日找到娘亲。
后来被舅舅舅母寻了回去,事事皆如意无虞,逢年过节时的期待倒再也没有那时浓烈。
大概,是因为娘亲和父亲皆已经离开人世。
顾卿然摇了摇头,她说:“这是秘密。”
“徐寂行,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