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已经被他说的头晕日眩:“他们是造成我死亡的罪魁祸首,可我只是想死,并不想拖累其他人。”
“不行。”
年轻人道:“你已经无法选择了,你已经死了。因为你的离开,国家开始干旱,土地没有收成,国运日渐衰退,边关开始打仗,你知道,这个国家,完了。”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些无聊的东西束缚我!那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快乐呢?”
“你之所以感觉不到快乐,是因为你拥有的太多了,普通人努力一辈子可以得到的你只手可得,山珍海味只会越来越无味,可我每天吃粗茶淡饭反而很有滋味。”
年轻人说:“人有个奇特的惯性,总是善于寻找痛苦,忽略快乐,总是盯着自己没有的,去看别人手中有的,意识不到自己手上有的是别人没有的。”
“那你想要什么呢?你需要什么呢?一辈子困在皇宫,然后活到二十一岁就离世而去?大家都说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你觉得呢?”
年轻人的质问不停,一步步逼问,可语气始终是平静的,眼神始终是沉着的,孟衍难得被震住了,仰起头去摸年轻的衣裳,摸到了一片粗糙,是普通平民才用的棉麻布料。
孟衍问:“你为什么质问我?因为我拥有的东西是你得不到的吗?”
“不,我没有质问你。”年轻人轻笑:“我只是告诉你,让你自己去找,你究竟想要什么。”
两人互不退让,气氛沉重之时,一个宫女小跑到孟缘深面前,低声道:“王爷,陛下让您前往乾清宫议事。”
“知道了。”孟衍深深看了年轻人一眼:“走吧。”
年轻人尾随在孟衍身后一同进了乾清宫,皇上高坐在高台之上,身旁还站着一个白眉长须的褐衣道人,以及……一个身穿白衣长衫的小孩。
虽然两年没见,可孟衍一眼就认出裴悯来了。
他没想到裴悯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冷的雪天竟然还能存活,甚至还能站到皇宫的地板上来,真是令人惊讶。
裴悯没有以前那么瘦骨嶙峋了,但依旧很瘦,只是精神劲儿很足,见到他时,黑黝黝的眼睛沉沉的盯着地板看。
皇上把孟衍叫到跟前去,如往常一般,他伸手搂住了皇上的脖子,亲昵的喊:“父皇。”
皇帝呵呵笑道:“这位是你的师父季尊缘,留仙宗的大宗师。”
手指指向年轻人:“这是你师伯,邱仁训,留仙宗掌门。”
“你出生之时,香积寺的住持觉悲告诉朕,你活不过二十一岁,必然早夭。大宗师是修真界第一人,路过此地特来收你为徒,以后你就跟着他修行了。”
孟衍睁大眼睛,鼻子有点酸:“可是我离开你和母妃,国家怎么办,百姓不需要我了吗。”
皇帝呵呵笑道,露出眼角的皱纹:“缘深,朕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命国运,只要勤勉朝政,何谈天下不兴啊,去吧,以后常回来看朕。”
十六岁之后,孟衍就跟着季尊源上山,摇身一变变成了留仙宗的仙人。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修真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忍受和痛苦,反而因为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新奇的世界令他兴奋不已。
他还是会选择提弄裴悯,不过裴悯已经不会骂他狗权贵了,他也不会将裴悯踩在脚下,经常跟在裴悯身后喊:
“师弟师弟,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师弟师弟,我从来没见你笑过,你是不是八百年没笑过了?”
裴悯冷漠的瞥来一眼,语气又硬又冷:“我不想理你。”
孟衍却被这句话逗到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想理我呀?那你怎么还和我说话,怎么还看着我?理我就是喜欢我,看我就是对我有意思,对不对?”
裴悯:“……”
许是小时候的他做了太多坏事了,也不知道为此伤害了多少人的心,总之裴悯不爱搭理他,却总能对邱仁训和师父露出笑颜,或是其他找他帮忙的师弟师妹。
唯独自己,每每一靠近他,裴悯就会皱眉,然后远远走开。
后来他遍阅山川百篇,名流经典,这才智慧初开,难得有点人性,开始愧疚起对裴悯当初的所作所为,他想,小时候的自己得多么邪恶,才忍得下心这么对待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子。
所以,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人之初,性本恶。
孟衍叹道:“小孩子的骨子里是有暴力存在的,面对痛苦不以为然,总会做下一些,大人们不能理解的事儿。”
邱仁训却说:“你说的很有意思,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小孩子欺负动物时,大人会及时引导,很多孩子会露出内疚的表情。”
孟衍想到皇宫里那些人,摇了摇头:“没有人引导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们认为我做得都是对的。”
邱仁训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和:“我在凡间云游之时,曾到过一个边关正在经历战乱的小国家,有一位铁匠收养了敌国皇室里弃遗的婴孩,可两军交战之时,这个孩子却为铁匠国家的士兵送草药,最后在战场上一箭刺死了领头的将军。”
邱仁训轻笑:“从来没有性本恶,性本善之说,动物有动物的兽性,人有人类的劣根,就如璞玉,未经雕琢,杂质天成。你看,连血仇都浇不灭的本能善意,像不像石缝里硬要开花的野蔷薇?”
孟衍认同了邱仁训的说法,不过他认为,从前他是皇宫里高高捧起的石头,现在才是回归本质的璞玉。
而裴悯,裴悯才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