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动作出奇的快,阿娇只觉得天旋地转了一下,就稳稳被人抱住放在了地上。
头晕目眩后,她看清了面前的人,原来是个比自己长了几岁的丫鬟。她蹲在地上,低眉顺首:“奴婢不是有意打扰小姐雅兴的,请小姐责罚。”
原来不是阿娘派来抓她的人。
阿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仔细打量着眼前人:“你就是管家前几日买下来的巫族人?你叫什么名字?阿娘把你许给我了吗?听说你是被人牙子拐到这里的,真的假的?”
她实在太久没见过外面的人了,一直被迫收敛心性,日日困在后宅中,被迫要做一个知书达理的的小姐。
这下忽然见到一个外面来的异族人,阿娇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一连串问了四个问题才停下来。
那丫头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一条一条答道:“是,我是巫族人,名唤楚服。殿下要我来侍奉小姐。”
“哎呀,阿娘又不在,你别这么拘束,站起来和我说说话儿。一日日困在这后宅之中,我实在是无聊。”
阿娇伸手就要去拉楚服,被她慌忙避开。
楚服年岁长一些,也比阿娇的个子高,哪怕低着头弓着身子,阿娇也依然要微微仰着头看她。
兴许因为是巫族,她的面容也比中原人要硬朗许多,眉眼深邃,和阿娇常见的那些清一色的出水芙蓉不同。
阿娇看得愣神,不自觉歪了歪头,笑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这一句话听得楚服胆战心惊。
小时候听族里的老人说,中原后宅后宫里的女人嫉妒心都很强,绝不允许身边的人长的比自己好看。
要是碰到个比自己长的漂亮的是要把她的脸毁了的,遇上个唱歌好听的是要把她的舌头拔了的。
这小姐要夸她,该不会是——
她急忙把自己的簪子拔下来,就要往脸上划:“奴婢知罪,这就把脸划烂,还望小姐不要责罚。”
“哎!”阿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夸不得漂亮,竟然还要主动破相,急忙伸手拦了下来,“你要是不喜欢我夸你漂亮,我下次不夸就是了,可别破了相啊。”
原来不是讨厌她。
楚服被人贱卖,颠沛流离到此,人生地不熟,只想把自己的身份踩的足够低了,好苟活下去。没想到在这儿真能遇到一位真心对待自己的主子。
她鼻子一酸,险些在小姐面前哭出来:“谢小姐。”
阿娇伸出手挑起楚服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你没比我大几岁,阿娘既然买你回来,一定是和我作陪的,并不是为了让你服侍我。不必这样担惊受怕,畏手畏脚,我们就当是外面寻常百姓家的姐妹就是了。”
她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在这勾心斗角的侯府待的久了,无比向往府外的自由日子,也想有个知心姐妹。
“好。”楚服看着她天真的笑靥,心里忽而泛起无限酸楚和宠爱。
楚服大概真的会一点巫术。
阿娇只记得,每次她在小院那棵大树下吹埙,小院里都会起风。
落花纷似坠楼人。
花携露湿了她的鬓角,楚服就在那片花雨里,独立,合眼吹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仿佛是从那本摔落在书桌前的的楚辞里,跌下来的人。
馀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阿娇晃着楚服的袖子:“我也想学。”
楚服看着阿娇晶亮的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毕竟是买来给未来的小皇后解闷的,这会儿阿娇反倒窝在她的怀里撒娇。
楚服心神纷扰,乱了阵脚。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有板有眼地回答:“小姐学琴棋书画,不该沾这粗鄙的东西。这埙不过是我们打猎时候用的东西,登不得大雅之堂。”
“你不是来陪我玩的吗,这么古板做什么。”阿娇嘟起嘴,显露出一点大小姐的跋扈来,“我就要。”
说完,抬手竟然直接把那埙抢了过来,一闪身就跑到了屋檐下,把埙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阿娇转过身来,朝她吐舌头:“借我玩一会儿嘛,楚服是小气鬼。”
说完,学着她的样子仰起头吹奏起来。
房檐间漏下来细细密密的光,落在阿娇的脸上。她笨拙的一个一个音阶摸索,吹出不成曲调的声响。
如果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就好了。
那一刻,楚服好像得了失心疯。
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孩,日后如果进了宫,又要如何自处呢?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又何必分心来担心王公贵族们的生活。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想把这养尊处优的小姐保护起来,无论用什么方法,不要让她被困在宫墙中,不声不响的死去。
要灿烂、快乐,生生不息。
这样强烈的夙愿像是狠狠刺入她的心底,像是要为了这句话而奋斗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