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想起很多年前,陪塞拉菲娜一起下棋的时光。
塞拉菲娜的西洋棋水平极高,老钱基本只有输的份。但他不会因为输棋就生闷气,也不会因为塞拉菲娜说“你水平也太差了”“是不是故意放水”“我要换一个更厉害的人陪我玩”而生气。
实际上,塞拉菲娜兜兜转转也只找他一个人玩棋,哪怕老钱在这方面天赋全无,根本不是对手。
因为,她似乎没什么别的朋友。
后来,军务繁忙,他们之间连下棋的闲暇都没有了。很偶尔的,来上一盘,他能感觉到她棋风的变化。变得杀伐果断了。
再后来,塞拉菲娜死前的几年,他们还见面,但都是前线的匆匆一瞥,擦肩而过。
也下过非常零星的几盘棋。但都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
老钱坐在空荡荡的值班室里,回忆这些细节。
对亡者的追忆,往往以遗憾和苦涩落幕。尤其是回忆塞拉菲娜,并不会让他这个孤单的值班夜有什么起色。
但他就像酒鬼,明知道烈酒入喉会带来第二天的宿醉和胃溃疡,还是会把自己灌醉。
突然,传呼机里传来宿管气喘吁吁的声音:“有两个小鬼现在才回来,直接爬窗,被我逮到了!”
“你真的逮到了?听你这个喘气,我怎么觉得你还在逮的过程中呢?”老钱懒洋洋地反问。
“少挖苦我,帮帮忙!”
“我们这个岗只负责紧急的精神场疏导。眼下这个情况,我可帮不上你。”
“老钱!你变了!你冷漠无情!”
“安啦。偶尔违反宵禁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我以前也老做这种事…要不就饶了他们这次,也放过自己。”
“…”
小插曲过后,老钱在后半夜开了一罐啤酒,对着光屏,用人机对战模式玩西洋棋。
他拼命想忘记的那些不好的记忆,在万籁俱寂的后半夜,却不断纠缠着他——
“我很担心,你会把下棋的这套,带到现实生活中。塞拉。”老钱说。
执子沉吟的塞拉菲娜抬起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开始杞人忧天了,果然是上了年纪了吗?不对,你还不到三十吧?”
“这不是我杞人忧天。看看最近的战况…”
“放心吧,下棋我不会输,现实生活中我也不会输。”
“但是…现实和下棋是很不一样的…”
“哪方面不一样?”塞拉菲娜干脆地吃掉了他的子,一边问。
“当你把人当作棋子的时候,胜算就不那么容易预估了。”
“你是说每个人的水平都有差异?我理解,所以我挑选了最优秀的——”
“不,”年轻二十几岁的老钱扶了扶额头,看上去心事重重,“一旦你把人当作棋子,你的棋子就不会那么听话,会偷懒,会伤心,会自我怀疑,会叛逆——他们有血有肉,且深陷局中。”
林赛接到了老钱的电话。是例行的精神场随访。
她告诉老钱,需要更新一下最高匹配度这一项。
“60%?恭喜你,也恭喜我,我最不听话的学生终于出师了~”老钱在那边进行了多余的鼓掌和欢呼行为,被林赛立刻制止。
末了,老钱说,她远在C星的爸妈托他问问,实习结束后多久能回家,回家最久能住几天。
林赛一边布置着她在深绿原着陆后的第一个宿舍,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遥远了。眼下,她的思绪被实习的后三个任务占满。根本无暇顾及之后的玩乐。
说真的,光是完成第一个任务,就让她感到难以坚持。一想到后面还有三个…就好像,某天早上睁开眼以为是周五,其实才周三。
“嗯…我肯定是能住多久住多久。其他的现在还不知道。”林赛无奈地说。
“好吧…他们很想你。”
“我也很想他们。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快两年了还没回去看他们。”
“你也不容易,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年轻人总要奋斗一下不是?总之…苟富贵,勿相忘…”
“哈哈…”
在老钱的玩笑中,她掐断了电话,转向房间门口。
艾伦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哦…有什么事吗?”林赛有些诧异。
这是他们在深绿原安顿下来的第一晚。艾伦这么急着找她,莫非是又有一些紧急情况?
“跟你复盘一下第一个任务,再商量一下之后我的计划。毕竟你是我的队友,我们还是互通有无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