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大得可怕,路边的行道树被吹得如小草一般扭动,昨天晚上还代表着喜乐与温暖的彩灯在这暴风骤雨中却成为了致命的绞索和高压电线。
约书亚发泄完,心里莫名地感觉一空,反手往自己腿上就是两拳: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我怎么能说白神不存在?就算我心里真的有过这种想法,也不应该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一道惊雷劈下来,天空几乎被撕扯为两半。紫色的电光惊醒了约书亚,他担忧地看看窗外,又看看紧闭着的门,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直觉。
万一,他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匆匆站起来,赶到门边,伸手欲开却又犹豫。
是不是应该让他为此吃点苦头?总感觉这么原谅他太过轻易。
可崔斯坦有什么错?信仰白神无错。难不成是自己错了?难道他就活该被无视?
他把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冷的门上,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还是打开了门。
他想他在雨里应该没有走远,一开门便能看见他的背影……
然而,他看见的不是他的背影。
崔斯坦站在门口,浑身湿漉漉的,像一条被关在家门外的狗。卷曲的棕发被雨水拉直,贴在头皮上,让他显出一副说不清的狼狈和可怜。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举着手,似乎刚想敲门。约书亚开门的时候,两人几乎就要撞在一起。
“你……”
崔斯坦抢在他说下去之前开口:“在我从上面落下来的时候,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约书亚的语气毫无波动。
“你。”
约书亚看着他,金色的瞳孔已不再放射凶光,柔和得就像被夕阳染金的波光。
“快进来吧你,身上又湿了。”
他的手穿过他腋下,推上门,转身去卫生间拿毛巾。崔斯坦在原地脱去湿掉的外套,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他帮他擦干头发,需要稍稍踮脚。崔斯坦手撑膝盖弯下腰来,把脑袋伸到他面前。
约书亚听见他埋在毛巾里说:“在那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想到的是你的名字,大概是因为在潜意识中,你才是我最珍视之人。你是我第一次飞行的理由,是我愿无数次以生命为代价交换的挚友,是如果我难逃一死时唯一亏欠的人。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算什么人物,说白神为救我而牺牲也未免太异想天开。或许一直是我太过执迷,太过盲目,才忽略了真相……”
头发擦干,约书亚稍稍托了一把他就知道抬起头,用明亮而热切的棕色眼睛看着他。那么深,那么沉,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与自己融为一体。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你对我说起过的那两种爱。我对白神,或许一直只有凡人对神明的敬畏之爱,我对你,才是真正凡人对凡人的世俗之爱。可我一直把两种爱混淆,辜负了你。刚才在门外,我问自己,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选择,白神和你之间,我会怎么选?答案令我自己都感到吃惊,我选择放弃白神,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家人、爱人,是我最无法割舍的灵魂的一部分。我发誓,如果你希望我从此不再追寻白神的足迹,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约书亚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加重,心跳也在加快。
“对不起,我刚才也有些失态。”他红着脸赔礼道歉,“谁也不能说自己是纯然的无神论者。我不该因为自己没有见过,就断言白神不存在。”
崔斯坦靠过来,伸手环住他的腰,把他拉进怀里,嘴唇轻轻贴上他的头发:“没关系,你说了什么我已经忘记。”
约书亚试探着抬起手,扣住他的后背。崔斯坦没有躲,嘴唇渐渐下移到了额头。
“我向你保证,”约书亚把脸贴在他的肩窝上,轻声说,“如果有一天,白神真的从祂的宫殿里出来,我绝不拦着你去见祂。”
他的手继续往上,手指插进他生机勃勃的秀发,浓密如巧克力燕麦圈的卷发在指尖缠绕,将他围困。
崔斯坦这时候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我一定会帮你找回自己,约书亚。”
他以为他说的是要帮自己寻回记忆,心下十分动容,当即涌起一股醺人的暖意,在这暖意的催动下他抬头寻找他的唇,找到了,就贴合在一起。他们的呼吸终于交融,连心跳在那一刻都达成了同步。
他们同时接收到了那种信号,像一枚小小的火星刺破黑暗,瞬间在干柴和枯草间蔓延开来。
约书亚看了看床,又看了看崔斯坦。后者立刻会意,将他抱起来扔在床上,自己也跟着扑上去。
约书亚微微喘息着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嗯。”
谢天谢地!约书亚心想,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引导。
在珀迦托雷的时候,约书亚喜欢把自己的幸运鸽血石放在床头,因为它能反射时钟镜上的数字,充当闹钟。来到人间的时候,他出于习惯,把它也一起带下来了,此时就放在床头。
当他们的身心纠缠在一起,所有的注意力和感官都被彼此霸占的时候,那块鸽血石,忽然栽了个跟头,咚一声砸在地上。
“什么声音?”崔斯坦停下问。
约书亚低头一看,笑着把他的脸扳回来:“没事,就是我的幸运石掉地上了。”
“既然是幸运石,那就要马上捡起来呀!”
崔斯坦从床上俯身,捡起那块鸽血石,又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还顺便拿了个东西从旁边抵住。
“这下不会再倒了。”他得意地说。
“过来吧你!”约书亚用双臂搂住他,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面。
他凑近他的耳边,用气声低低地说:“感谢白神。”
崔斯坦笑着露出两颗虎牙:“你刚才还骂祂老人家不存在呢?”
“人无完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