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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跌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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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告诉他这个真相。

她要让他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

重活一世,她要的已经不单单是他的爱了,她想知道上一世自己的死因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她想知道永宁十年那场兵变背后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距离永年十年还有三年……

沈衔月清理干净现场的痕迹,旋即折身离开,她抬手拨开拂及面颊的新叶,在迈出最后一步之前,她回头深深望他一眼。

他安静地躺在青石台上,眉眼如画,清冷绝尘,一如,当年初见。

她心絮微乱。

前尘忽寄梦中梦,今生犹见风里风。

刹那间,她忆起了许多人,许多事。

上一世,烟雨朦胧,他从江南的水墨中翩然而至,及笄宴上遥遥一见,她对他芳心暗许,彼时,她是太傅府的掌上明珠,是天皇贵胄都要讨好追求的对象,她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明艳,她相信,他一定会爱上自己的。

可他没有,哪怕她最后嫁给了李元彻,他也不过淡淡说了一句“姑娘珍重”,她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她知道他喜欢的吃食,知道他爱弹的琴曲,直到临死的时候,她才明白她从未看清过他,她甚至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她爱的是残缺的他,是不完整的他,因为这份残缺,补全了无限可能,因为这份不完整,成就了无数圆满,恰如镜中观花,水中望月,正因这份朦朦胧胧的梦幻,才更叫人心向往之。

她后来常常感叹,人在年少时不该遇到太过惊艳的人,否则一旦错过,便是终身之憾,即便后来,她遇到了许多人,端方如李元洵,痴狂如李元彻,在她的心底,也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爱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她爱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这份执念,她的爱恋热烈疯狂,仿佛飞蛾扑火,即便得不到他的半点回应,她也不后悔曾经这样真切地爱过一个人。

只是这一世,她更爱她自己……

*

时倾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和一个女子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芙蓉销魂,潋滟贪欢,即便是在梦中,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曾经一遍遍告诫自己,这辈子,他在男女情分上注定无缘。

大徵国土沦丧,至今未收,燕北十六州支离破碎,风雨瞑晦,夷狄铁骑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自从燕北十六州失陷敌手,朔北昔日的天堑屏障不复,腹地大开,利刃悬心,这盛世繁华的幻灭只在敌人的一念之间罢了,满朝文武却还在主战与主和之间摇摆不定,何其可笑!

时倾尘曾经立誓,这辈子,他誓与燕北十六州共存亡。若是皇恩浩荡,他愿以血肉筑梁,夺回燕北十六州,从头收拾旧山河。若是喉舌难辩,他哪怕担了乱臣贼子之名,也要以飘摇微末之身,祭奠枉死的红血白骨,万千亡魂。

他尚不能自全其身。

又怎么敢染指情爱。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心里面住进了一个人,说来奇怪,他明明不认识她,却在她眼波流转、浅笑嫣然之际,似见故人惊鸿影,他不记得他们有过怎样的曾经,可是他会跟着她的欢喜而欢喜,跟着她的伤悲而伤悲。

没有人知道,他从“建安盟”确认了“沈衔月”就是“梨容”之后,他的心里是何滋味,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兄妹之情。

那夜,他独自一人待在听澜苑中,放任冰水将自己淹没,在彻骨凌寒中,他又生出了些许侥幸,幸而她真的是他的表妹,幸而他们之间不可能有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当他从冰水中挣扎出来的那一刹那,他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从今往后以兄长之名护她一生一世。

可是这个梦……

他再次迷惘……

素华翻飞,弦月弄影,他被无休止的梦境淹没,心甘情愿地随她沉沦,南朝遗梦何须憾,但愿长醉不复醒,他不知道这场梦的真假,他怕是真的,更怕是假的。

“衔月!梨容!”

伴随着两声呓语,时倾尘陡然睁开眼睛,黄昏刺入眼眸,流云漓彩,乌金西坠,水天一色间的光芒炽热而又绚烂,染就百余丈的红尘斑斓、锦绣繁华。

清风拂面,刹那间,梦中种种烟消云散,时倾尘出了一会儿神,他的脑袋痛得很,幻象与现实交叠掩映,像是水和沙掺在一块儿,混混沌沌,不清不楚,意识忽闪之际,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她的倩影,他怔了怔,暗暗责怪自己太过痴心,简直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

他撑着青石台坐起来。

夕色微阑,醺风沉醉,空气中飘来了一缕影影绰绰的琴音,似乎是梨花苑的方向,他犹豫片刻,还是打算过去瞧瞧。

起身时,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金灿灿的余辉洒落,他低头,瞧见自己雪白的袖袍上泛着细碎褶皱,好似揉乱的云絮、山巅的石浪,两侧衣襟滑落,以一种很潦草的方式系在一起,显得很生硬很匆忙,这绝不是他系衣裳的手法,他的脸色倏尔一白,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难以启齿的变化。

尤其是……那个地方……

难道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那不是梦?

时倾尘心绪繁乱,他匆忙换了身干净衣裳,快步往梨花苑走去,他走得太快,路上甚至撞到了两个人,顾不得对方诧异的目光,他夺步而去,直奔梨花苑。

虽然他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同“梨容”有关。

*

梨花苑。

莺儿正在廊下打梅花络,见他来了,忙迎上前去,“世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时倾尘扫了眼紧闭的房门,“梨容呢?”

莺儿听见时倾尘直呼“梨容”的名讳,不免有些讶异,不过她还是回答道,“姑娘刚刚弹了一会儿琴,说乏了,命我们都出来,这会子,想是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眼下不过戌时三刻,她就歇下了?我竟不信她睡得这般早。”

说着,时倾尘便要推门进去。

莺儿愣了一下,心说世子殿下平素不是这么不稳重的人啊,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连忙伸手挡在门前,“世子殿下,姑娘才从佛堂回来,乏得不行,的确已经歇下了,男女有别,殿下不能进啊,殿下若是有什么事,不如明儿再来吧。”

时倾尘步子一滞,“佛堂?她又去佛堂罚跪了?是祖母让她去的吗?”

“不,是姑娘自己要去的,姑娘说,她给世子殿下惹了麻烦,心中有愧,昨儿从慈安堂出来就去佛堂跪着了,姑娘跪了一天一夜,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回来。”

“所以她昨天一整晚都在佛堂?”

“是啊。”

时倾尘怔在当地,敛眉不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管不顾跑到这里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他来找她,除了昨夜的那场梦,还有许许多多的疑心,可是说穿了,再多的疑心也不过是疑心而已,他没有任何怀疑她的理由,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如此纠结。

若真是一场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在梦中和自己的表妹发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情,岂不是说明他一早就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自视甚高,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若不是一场梦。

对于女子而言,看不见的贞洁远比看得见的性命还要重要,如果那个女子就是他的表妹,他更是愧对先祖,愧对父母,他又有何脸面再来见她?

时倾尘不自觉后退半步。

莺儿看着他如丧考妣的样子,疑惑不解,试探着问,“殿下?”

时倾尘沉默了一下,“等她醒了,不必告诉她我来过。”

莺儿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好。”

就在这时,门开了。

他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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