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
闵时安站在阅兵台上,看着将近和她一般高的杂草,陷入了沉默。
而一旁的张太傅则是和书童在与留守士兵谈论着什么,距离有些远,她听不真切,只见那士兵抱拳后便离开了。
灼热的日光倾洒大地,闵时安缓步走向张太傅,眯着眼睛无奈道:“老师,这般艳阳高照,您带学生来这废弃校场做甚?”
此地原是五兵尚书练兵之处,后宋令公又划了一块更大的场地,于是便这么荒废了下来。
“安儿骑射之术如何?”
说罢,张太傅冲她招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靶场,示意她跟上。
闵时安只得快走几步,这才跟上张太傅的步伐,行至书童举起的华盖[1]下,阳光尽数被遮挡,她想了想,道:“并未刻意练习,略通一二。”
“即如此便再好不过,第二项考核便是骑射。”
靶场上已备好弓箭,她四下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马厩一匹马儿正在懒洋洋睡大觉,其后面隐约有个人影。
闵时安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觉莫名其妙,她疑惑道:“可老师未曾教学生骑射,怎得就开始考核了?”
张太傅看着她皱起的脸,捋着胡子大笑道:“你且仔细瞧,那逗马儿的是何人?”
她眼皮一跳,眯眼望去,意图看得更清晰些。
那人月白色衣衫于马厩中却未曾染上半分灰尘,冰纨外衫随着微风飘动,远看好似粼粼波光。
两眼相撞,那人温和一笑,颔首见礼。
是宋晟。
她不禁想起宋汀兰所言的北丰烈马,狐疑地打量起那匹红褐色马儿来。
它通体赤红,毛发光亮,约莫一丈长,四肢健壮,尾鬓乌黑浓密。
赤兔马?!
闵时安回头,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她不可思议道:“老师!您莫不是欺我不识货?那赤兔马性情最烈,宋晏晅当初驯服半月有余,我一介弱女子……”
她话未说完,被张太傅轻飘飘打断:“此言差矣,安儿英姿飒爽,区区赤兔马,必然不在话下。”
“再者,老朽不是那般不讲理之人,让晏晅带你学两个时辰后再行测试。”
谈话间,宋晟已牵着赤兔马前来,不多时便行至二人眼前。
马儿原地踱步,不停拿头去蹭宋晟,活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宋晟看向闵时安,贴心道:“听闻老师要考核殿下骑射之术,斗胆猜测老师定不会循规蹈矩,便为殿下备好了袴褶服[2]。”
“臣带殿下前往更衣。”
闵时安点头应下,正当二人欲走之际,张太傅斜睨宋晟一眼,笑骂道:“安儿是你同门,又和兰儿交好,如此生分做甚?”
宋晟一怔,随即轻笑一声,顺从道:“老师言之有理,但公主身份尊贵,礼数自不可废。”
张太傅见状也不再说些什么,太过于了解自己满身都是心眼的弟子,眼不见为净,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了。
闵时安和宋晟保持着半步距离,她语气不善,冷声道:“难为宋仆射百忙之中前来,还特意挑选心爱的汗血宝马陪本宫练习。”
“当真是好心。”
她刻意加重好心二字,尾调下沉,明褒暗贬之意再明显不过。
“殿下过誉,臣分内之事。”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闵时安气极反笑,她冷哼一声便不再讲话。
静默间,她暗觉不对,琢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不是要攀附宋晟吗?怎得变成了这般场景?
“殿下,衣物器具俱在屋内,臣在外等候。”
宋晟温润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闵时安面色如常,应声进了略显简陋但五脏俱全的休息处。
她迅速换好后,发现异常合身,心情稍微好转,好在这宋晟办事想来妥帖,不会出差错让人拿住话柄。
“宋仆射思虑周全,本宫远不能匹及,想必仆射亲自出马,定能护本宫周全。”
闵时安故意在张太傅面前诚恳夸赞,防止宋晟待会暗地使绊子,将她摔断胳膊断腿便不好了。
说来也甚是稀奇,她与宋晟之间一则有宋汀兰牵线,二则有同门之谊,也是近些时日才有了初步接触。
不知是否是二人生来便不对付,她每每遇到宋晟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偏那宋晟还笑得温润如玉,倒显得自己蛮不讲理了。
脑海中乱如麻线团,但耳边宋晟与张太傅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耳中。
“稍后可要仔细着些,安儿虽有基础,但这毕竟是烈马,万不可有丝毫疏忽。”张太傅神色罕见有些严肃,认真叮嘱。
“是,老师放心。”
“正如安儿所言,你做事老朽自然是放心不过。”
说罢,他摆摆手,去了休息处坐在了木榻上,远远望着二人前往马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