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李知的心情无比复杂,他好像跌进一个混杂着各种味道的调料罐里,他要在辨认出这罐子里的酸甜苦辣,这实在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李知不知道,原来欣喜、落寞、激动、胆怯…还有许多截然不同的心情都是能揉在一起的,他的心变成了装着怪味豆的盒子,他无法用一个词汇来确切地形容其滋味。
“原来你有洁癖啊。”
他看见那个人缓缓地将头转过来,李知微微昂首看着他,他的一颗心一直在跳,许多场景不断地在他脑海中盘旋,从第一次见到褚明彰那回,一直到现在……
他想起方才照射在他们二人身上的那束白光,还有在台上沐浴在光下的褚明彰。李知几乎看不清褚明彰的脸,白茫茫的,模糊的一片,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光芒。
……如果我能成为像褚明彰一样的人。他忽然想。
如果我能像他一样,如果我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的尊敬,得到目光,能成为像他一样俊逸挺拔的人。
“……”褚明彰只看了他一眼就走了,李知注视着他的背影,因为过燥的心跳,背脊渗出薄汗。
韩子尧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褚明彰扔掉那些衣服,并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因为他有洁癖……
洁癖而已,谁没有一点小毛病?褚明彰,如此优秀,如此光芒万丈,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捧着他的褚明彰,李知做梦都想成为的样子。
只可惜有些心思就不能再见光了——褚明彰早有了心上人,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看起来,褚明彰是真的挺喜欢宫婕的,瞧他今天对学长的那副爱答不理的态度,连一句客套话都欠奉。
于是那点不可言说的情愫被李知埋在心底,狂热的崇拜占据上风,李知多日以来的颓然一扫而空,好像重新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动力。
太阳,永恒地燃烧着,强大而温暖。
李知不奢求自己成为太阳,太阳,有一个就够了。
他只求太阳能可怜可怜他,慷慨地将阳光洒一点在他身上,供他活下去就好。
***
“这傻.屌中邪了。”韩子尧一跃,投了个漂亮的空心球,他侧了侧头,“又来了。”
周柏宇没理他,双眉紧皱着捧个手机打字,韩子尧没得到回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将弹回来的篮球往褚明彰的方向扔去,后者没接手。
“草。”韩子尧烦躁地骂了一句,“一个个的,还打不打了?”
周柏宇依然没鸟他,估计是新目标不太好对付,至于褚明彰则朝另一边走去,那儿站着个身形瘦消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脸。
“哦,哈咯。”李知笑了笑,他朝着空荡荡的篮球场内瞟了一眼,“今天还打吗?”
“你怎么又来了。”褚明彰皱起眉。
“来送水。”冰矿递上前来,天气已转暖,矿泉水瓶身上湿漉漉的。
“……”褚明彰深深吸了一口气,“李知,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不明白,自上学期他表态后,李知明明已经收敛了,不再缠着他了,可过了个开学宴,一切又被打回原样。
甚至比之先前有过之无不及。
可怜虫一样的家伙,好像随便说点什么就能将他吓破胆,为什么过了短短几个月就变得这么难缠,褚明彰搞不清楚自己说了多少次——
“不需要。”
“学校里有水。”
“我不喝别人的水。”
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只要褚明彰表现出稍微一点的不悦,那些人就会惶恐不安,恨不得滚出十里地,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但李知没有,褚明彰平生第一次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让他觉得棘手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子。
几个月过去,李知越挫越勇,褚明彰愈不让他靠近,他追的越紧,他像个褚明彰在学校里的全职管家,几乎帮褚明彰做了一切他该做的事——
轮值、发作业本、送水,有人用讥讽的语气调侃他,“李知,你是他的跟班吗,是他的小弟吗?”
“也许吧。”李知是这样说的。
“褚明彰知道吗?”
明晃晃的嘲讽,笑他贱,笑他不知好歹,可李知只是笑,腼腆又窝囊。
翻页时太用力,纸被撕裂了三分之一,转笔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从指间飞出去,“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手指尖却意外地与另一个人触碰,对方将笔捡起,声音轻、细,其实不难听:“给你。”
褚明彰垂下眼眸,定定地看了那支笔一会,握着这只笔的那只手,白的几乎透明,瘦的皮肤好像裹不住骨头。
有一种莫名的、烦躁的火气郁结在褚明彰心中,一种冲动促使褚明彰抓起那支笔就扔进了垃圾桶,他连看都没看李知一眼,“别擅自碰我的东西。”
“更别来烦我。”
是消停了,但也没几天……现在又来了。
“我吗?嗯……我是来道歉的。”李知将矿泉水收到身后,变魔术一样拿出两张电影票,他又露出了那种讨好的,像笑又像哭的笑容,“你消气了吗?我买了两张电影票……”
“一起去看吧?”
“李知。”褚明彰听到自己这样说,“你脑子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