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前,汴京城中杜员外府上乔迁,宴请朝野。
“樱桃树下走过的,就是我们要杀的人。”
姚宝樱的手指点向影壁后刚来的一个人——花叶灼灼如火,头裹纶巾的中年男人肚子微鼓,一步三跄,由两个舞姬搀扶着从府外步入。
男人在舞姬臂上悄悄摸了一把,舞姬羞不敢言。
探头观察目标的赵舜当即啧了一声,露出嫌恶的表情。
赵舜回头一看,姚宝樱却十分淡定,乌黑的眼珠子,眨也不眨。
赵舜:“这些朝廷狗官,不思政务,日日招猫斗狗醉酒享乐,北周气数迟早被败光!”
姚宝樱低头整理自己的舞姬服饰,很坦然:“你和马上要死的人,生什么气?”
少女说话带着江南之乡的婉软调音,说的话却这样直白。
赵舜不禁:“宝樱姐,我真羡慕你这性子,不骄不躁的……要是我像你这样,虹姨是不是就收我为徒啦?”
姚宝樱安抚他:“你就算像我一样优秀,师姐也不会收你为徒的。因为你武功天赋太差,而世间有我一人足矣。”
赵舜:“……”
姚宝樱:“但是我们可以采用迂回战术。我们一起合作,杀了这个坏人,师姐一感动……”
赵舜:“收我为徒?”
姚宝樱眼睛微瞠,责怪看他:“就不气我的‘离家出走’了。师姐不生我的气,我就能回山。我回了山,就可以挂名收徒。到时候我收你为徒,你管我师姐叫师伯,不还是进我山门吗?”
赵舜:“……这就是‘迂回战术’?”
姚宝樱比他还吃惊:“这不是吗?”
赵舜以头撞柱,心想自己就知道漂亮小娘子,是靠不住的。
都怪自己太想拜师了,又见姚宝樱长得好看,好看的小娘子应该不会骗人……可好看的小娘子,她太爱玩了啊!
他们从南玩到北,从西玩到东,从身有十两银子玩到身有十个铜板。他们不得不去揭榜接任务赚钱,而姚宝樱她、她……她为了杀那个榜上恶徒,不惜扮演舞姬,混入豪绅府邸。
她扮也就算了,还让他跟着一起扮。
赵舜正哭丧着脸,听到旁边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赵舜抬头张望,顺着姚宝樱的眼睛看过去时,当即“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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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
好看。
那府门外被人拥着走入的青年文官垂金拽紫,睫毛长眼窝深,勾出一片葳蕤繁茂的阴翳。而他直翘的鼻峰,饱满的唇珠,挺拔的腰背身姿,于清正中又显出几分佻达风流,惹人心痒。
花叶簌簌落枝,拂过文官的衣摆。花飞间,他袖摆飞扬,下视的眼皮于漫不经心间,那么轻轻一抬……赵舜想,好怪。一个男子怎么能用“漂亮”形容?
姚宝樱又“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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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舜看向身边的哼哼怪。
姚宝樱东张西望。
赵舜煞有其事:“我知道了,你也觉得那个新来的大官十分英俊,你暗自倾慕,和这里其他的舞姬一样……”
姚宝樱咬牙,鼓起腮。
周围舞姬的气氛确实在一瞬间变得奇怪,她这样的习武者,当然感觉得到。但是这和她有关系吗?
她岂是那样肤浅的人?
她哼是因为、因为……
“张大人,您都快成亲了,还拨冗来为在下撑腰,在下诚惶诚恐。”被两个江湖人盯上的大腹便便的中年员外迎上那新来的文官,卑躬屈膝。
不等赵舜多想,他旁边的姚宝樱站不住了,起身:“我去就近观察一下咱们的刺杀目标,你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赵舜呆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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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风,徐徐如练。
树间花粉白繁茂,树下少女披着绯色帔帛,手脚间银光潋滟,是本府舞姬佩戴的环饰。头顶花簌簌落墙根,她猫着腰,躲过廊下探入的枞木。走过的少女手钏发出“沙沙”的清脆声,她本身便是一朵成了精的樱桃花。
姚宝樱悄悄摸向说话的那几个文官,绕过廊柱时,她到底不放心,从旁边顺了一张珠玉帘子,挂在自己脸前,遮挡容貌。
她没有旁的缘故,好奇心重而已。
好奇心重的姚宝樱猫到了廊柱后,借着给宾客们端茶送水的瞎忙活的功夫,耳朵伸长,听那几个文官的对话。
他们管那个文官叫,“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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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澜,字微水,任职礼部。
新朝初立,科举在兴,北周正与南周、霍丘建交,朝中新臣良莠不齐。如今两国使臣来京,礼部官员地位便吃香得很。尤其是这位张文澜张郎君,不只自己是礼部侍郎,他更有一位厉害的哥哥,是当今的北周宰相。
如此,张文澜来参加杜家的乔迁宴,杜员外如何不诚惶诚恐?
杜员外奉承着张文澜,绿豆眼朝张文澜使劲怼,满怀暗示。
背对着他们的姚宝樱看不到他们之间的蹊跷,她听到那些官员恭维张文澜,而张文澜敷衍:“嗯。”
气氛微尴尬。
姚宝樱想:这人真讨人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