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举行在十二天后。
在派对的最中央,一条不知从哪扯来的红绸正挂于最前方的墙面上,上面是乔慕可亲手写下的【假面舞会之欢庆乔慕可御剑考核通过~】的字样。
为了让大家能多试试她做的甜品,乔慕可还贴心地在末尾画了个甜品的emoji渴望借此升起大家的好奇。
但,天不遂人愿。
这因生疏执笔而写下的歪七扭八的字迹显然让修真人士们十分费解,更不要说末尾那个糊成一团的,只隐约能辨认出来是三个球从大到小挨个堆积的大型墨点。
辨识了半天的林宣晴更是在人群中高呼——此乃窝中巨头。
最后,在那片称为不可名状之物也不为过的红绸上,反倒是被人额外加在可和御字中间的【和许轻风】几个小字最为端正醒目。
在乔慕可的面如死灰以及连蘅笨拙却信誓旦旦的安慰中,始作俑者成功达成了被乔慕可怒斥不要脸的成就。
“喂!不是假面舞会吗师姐?你怎么认出来的!”带着孔雀面具的许轻风惊讶地后撤了一大步。
“总共就咱们几个,点兵点将也能点对啊?”乔慕可递去一个你傻吗的眼神。
“哈?”许轻风不可置信朝左右看了看,果然还是不觉得自己的扮相有什么问题。
她压低声音:“那这个假面舞会到底有什么意思嘛?”
要知道乔慕可为了说服他们每个人都去买个面具,可是足足给他们讲解了半天假面舞会的趣味点将每个人都吊足了胃口的。但如今看来,这一切反而更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聊天——
“怎么了怎么了?”乔慕可装作一副听不清的模样,大喇喇地连问两声,她变着脸捧起心口沉醉道,“蒙面不是我们御剑秘社的传统吗?”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偶尔回望一下初心还不行了吗?”
乔慕可一摊手,表示谁反对?
“可——”提起御剑秘社,许轻风又有些蔫蔫,“可社长没有来……”
“嗯,是啊。”
榕昭没有来,这也在乔慕可意料之内。
在身侧的连蘅忽地拉了拉乔慕可的衣袖,她轻一扬眉,拿起两个马卡龙塞到了连蘅和许轻风手里。
“好啦好啦,吃块我做的马卡龙吧!现在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啦。”
还未成气候的悲伤就这么被乔慕可骤然打断,许轻风面带质疑看着乔慕可递来的圆糕,又看了看已然吃下的连蘅。
最终还是因着好奇小小地尝试了一口。
然后下一瞬,她就因自己的好奇迎来了死局。
水、水!
一瞬间被甜到失语的许轻风紧紧扯着自己的喉咙,却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蚊虫般的低哑嗡鸣。
在哑然呼救却求救无门的泪眼朦胧间,透过面具眼眶处雀羽细密的绒毛,许轻风的意识开始如轻烟般向上飘忽。
她来到了借用而来的课堂的最上方,明明隔着屋顶却直接看到了今夜残缺的圆月,听到了遥远深林内一声灵兽阖眼前的叹息,闻到了一道分外熟悉却并不存在于记忆里的糜死花朵的甜香。
她低下头看到了张小白在和赵福云讲述自己幼时在村中围着篝火跳舞的日子。
林久和赵芝还有林宣晴围坐在一起,在分享着御剑成功的经验,同时愤恨地斥责弟子所考核人员的严苛。
唯一真的在认真贯彻着舞会这个概念的,就只有钱笑和杨奚,她们一人跳着临时学来的剑舞,一人在一旁惊奇地鼓着掌。
在扫过屋内的其余人后,最后,她看向了站在她身体面前两个见死不救的混蛋。
左边因她的反应而拿起了一小块圆糕不知思索着什么的乔慕可,和右边在其身旁极力掩饰却也偷瞄得十分明显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她,同时让人合理怀疑没有味觉的连蘅。
在晃荡悬浮连自己也抱不住自己的迷惘悸动里,许轻风居然忽地就迷迷蒙蒙地明白了——
大抵,假面舞会享受的,就是这种若即若离,而又迷雾朦胧的感觉吧……
所以。
谁有空先给她倒杯水呢?
*
在众人离去后,乔慕可独自来到了门外。
她朝着无人处朗声道:“遗憾呢……今夜的舞会已经散场了,你来迟了社长。”
全然不顾唯一的听众是否还在场,乔慕可就这么如独角戏里的主人公般自顾自地唱起了桥段。
“明明是最先领悟我所思所想的人,却反而是所有人里最不理解我的人,社长觉得这样的人是不是一个喜欢掩藏自己的胆小鬼呢?”
“直到现在也还是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唉——”乔慕可幽叹着摸上自己的脸,吐了一口气,“人家脸上可还带着面具呢,这下是彻底找不到社长了。”
她话中为难,眼神却直直盯向了那月色唯独不曾怜顾的地方:
“既如此,那看来就只能用特殊手段请社长自己出来了……”
“如果,社长自心底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那,我们便来赌一下你的未来如何?”
“你要——赌上什么?”
轮椅辘辘从暗处向前,堪堪停在阴影处,来人早在数百年前就收到了这场舞会的预告函,并严格遵守了假面舞会的规则,终年覆着那黑纱。
如今也只是更加阴沉与晦涩。
乔慕可启唇看向身前的社长,一字一句道:
“赌我。”
“如果我输了,就,”她轻一笑起,微俯下身朝榕昭递出了手。
“——把我也传染吧。”
这是今夜特别的加场舞会,这是乐声寂静,没有观众,连月亮也垂眸告别的舞会。
这是只为她和她而举行的假面的舞会。
榕昭搭上乔慕可的手一齐步入了那引人溺亡在甜意中的魔力的舞厅。
【坐着轮椅该如何跳舞?】
她带着她的轮椅甫一转圈,她顺着她的动作天旋地转。
【就像这样。】
即便只是身躯贴着身躯摇晃。
我从未见过人这样跳舞。
一切都仿佛是个玩笑,她想说好无聊,但二人呼吸的伴奏下,没人选择发出声来喊停。
于是,她告诉她,那群人在世界各地跳舞,那语气笃定,好似她曾真切地瞧见过。
就这样,在呼吸声逐渐交叠相错而后持平的零点,她鬼使神差地相信了。
她知道她是故意选择这个夜晚的,脚上黑花蔓延,犹如荆棘自骨血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