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繁华安逸的应州城里,歌舞锦绣,管弦未绝。
许归从登云楼墙角的阴影里拐出来,皱着眉头,努力不理会那充斥耳边的靡靡之音。
他本是应城出走的流民,对此地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行是尾随贺家二公子至此。
贺家最近动静频频,连向来不着家的贺二公子都被其兄长去信叫了回来,许归守在这里便是要查明贺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晨,贺二郎与其兄长贺繁吵了一架,负气离府,除夕夜有家不归,竟躲在登云楼的包间里喝起了闷酒。
直到现在。
贺真独自蹒跚着下了楼,踉跄地一步三拐往渐渐空荡的街道走去。
走着走着就到了护城河上。
许归本以为跟着贺二能探知此人往来交游,获得情报给公子报告一二,不成想空走了一整日。
待他想要放弃离开,忽然发现不见了贺二公子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扑通”一声。
护城河心,冰冷刺骨的河水漫入落水者耳鼻,贺真想要呼救,却只发出几道微弱的声响。
“救……救命!”
他有些后悔,即便是与兄长生气,也不该喝退跟上来的天地玄三名近卫,就算他们是兄长派来保护他的,说到底对自己一直都尽心尽力。
贺真扑腾地有些力竭,若不是幼时习武身子有些根底在,恐怕他早已经沉底了。
他眼前开始泛起雾气,此前的十几年人生开始唱戏般上演了,他看到了早逝的娘,病死的爹……他正想伸手拥过去……
忽然听到一声暴喝,“坚持住!”
眼前雾气散去,一道黑影鱼鹰般掠至身边,把他托起到水面。
贺真呛了一口水猛烈地咳起来,刚咳完,便见眼前凤眼少年冰着脸训斥,“你还年轻,何至于此!”
他想解释,可喉咙因为冰水的刺激彻底失了声,急得他飚出两行泪。
他不是,他没有!
贺真猛烈摇摇头,水滴甩了许归一脸,被少年冷冽的目光一瞪,于是动也不敢动。
他就这样被看起来清瘦的少年拖到岸边,贺真正想询问少年姓甚名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便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是贺天他们来寻自己了。
贺真扬起头,总算能发出了声音,哑声喊道,“本公子在此!”
再回过头,黑衣少年却已不见了。
贺天奔来,把手中披风给公子围上,贺地与贺玄检查着贺真前后左右,确定公子身上是否有不妥之处。
“公子……不,少主,你可要万万保重啊。”贺天忽然跪地,另外两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主公寄厚望于少主,若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兄弟三人难辞其咎!”
贺真裹了裹披风,说道,“你们都起来。”
贺地倔强道,“少主不答应我等,我等就不起来。”
贺真欲哭无泪,他真的没想轻生啊,真的只是脚滑了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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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过,就是祈安二年。
正月初一,裴舒早早醒来,打点好晨间一切,将一封年前收到的书信再度摊开来,重阅一遍。
这是关于北安王阮泽的情报。
去岁裴舒暗中给上官家献了一出妙计,上官家果然没让他失望,在阮泽刚拿下两淮正踌躇满志的时候,以故人相邀为由,把他请到了青州。
即便阮泽明知这可能是个局,还是欣然赴约,甘愿为抱得美人归而独往青州,舍生忘死。这就让裴舒再不敢小看原书里男女主的羁绊了。
整个冬天,就在阮泽抛下两淮要地,在青州与白月光朱茉羽极限拉扯,相爱相杀,最后终于解开误会,准备双宿双栖之时,却发现两淮兵马早已被暗度陈仓为上官家的青州军了。
阮泽心有不甘,因着上官家是安晟帝阮庆外祖家,他便将这仇一并记到了阮庆头上,逃离青州后,还亲自潜入皇宫刺瞎了阮庆一只眼。
然后就带着美人和剩下的幽燕军一路往南去了。
而上官家一朝得了两淮,竟隐隐有和南绥叫板的势头,可怜阮庆什么都没得到还赔了一只眼睛,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笑。
裴舒合上书信,只觉得这精彩程度堪比话本,让他清苦的军中生活变得有意思多了。
不过,最新的情报显示阮泽最近现身在巴中,倒是两相契合起来了。
只要不是往北边来就好,南边自有能磨他的人。
裴舒才不想对上原书主角给自己找不痛快,最好是此消彼长,让其他势力去消磨。
估摸着桑大将军也该用罢早饭了,裴舒才起身往隔壁桑决院中去。
而此时,桑决正半边赤膊于院中练刀,在冰天雪地间挥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