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想了想,又急拍了一下脑袋,扬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爸收了我的钱,你就得跟我走。”
“我不走。不是我收的,我不管。”吴丽说。
男人往前两步,对上千水冷冷的眼神,忙退半步,他说:“放开她。她是我的女人。”
千水把吴丽搂得更紧。
“好,你,”男人指了指千水,又指一下吴丽,咬牙切齿地说,“你们!”
男人闪身跨到门前,坐门槛上,喊道:“这是什么世道哟,花了彩礼,到头来,媳妇儿反倒住别的男人家,上门要还挨打。”
千水说:“你他妈给我滚进来。”
已经晚了,左邻右舍围了过来,站门前指指点点。
男人哭天喊地道:“砸锅卖铁,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彩礼给了她爸,女儿却不归我。这叫什么事儿啊,大家来评评理。”
有人说:“这太不对了,既然收了彩礼,就得跟人家走。要不然就把彩礼退了。”
吴丽冲男人后背吼道:“你去让我爸退。又不是我收的。”
男人一哆嗦,装模作样抹两把眼睛,说:“父女同心,你要不愿意,让你爸别收呗。又要收钱,又不给人。这不欺负我老实吗。”
人越聚越多。
这事儿迟早传进吴川耳中,千水感到棘手。
男人一锤定音:“吴丽,你得跟我走。”
“我呸,”吴丽说,“我爸收的钱,他没经过我同意。你要娶,娶我爸去。”
所有人呆若木鸡,随后有人开始骂:“不要脸,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管我说什么!”吴丽呛道。
千水压低声音冲吴丽说:“你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你爸迟早来这儿。你先逃出去,去阳光小学找木老师。他再怎么也能保你一时。”
吴丽的眼泪无声往下滑,她愧疚地对千水说:“对不起,阿水。”
“没事,你先去找木老师,”千水望着跟其他人闹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低声冲吴丽说,“从后门出去,不要让别人发现。我一关门你就往后门跑,一定要快!”
千水的眼眸闪了一下。他感到有些讽刺,没想到这时候,他能求助的,竟只有木石。
吴丽说:“那你小心。”
“嗯。”千水点头。
千水跑上前,一把将门合上,别住。男人粗犷的声音立马从门缝钻进来:
“哎哎哎,你们看,这都什么人啊,大白天,跟我的女人共处一屋。这不明摆着抢我的女人吗。我自己的女人,我都还没享受过,就让别人给碰了。这口气,你们说,换作你们,能咽下去吗?反正我是咽不下去。”
男人说着,把门拍得震天响。
千水冷声说:“滚!”
男人骂道:“我就操了!你一个小三,还这么理直气壮。”
“滚!!”千水只是重复。
男人偏不如他意,反倒赖在了门前,拍拍地,拍拍大腿,诉苦道:“敢情咱们村,还出了个男小三。我算是明白了,这个年代,活着就是要不要脸。人一要脸就要被欺负,人一不要脸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给彩礼就把人姑娘要了。”
千水说:“谁他妈不要脸谁他妈自己清楚!”
男人一抖。
邻居们议论纷纷,大多站在男人那边,男人的腰杆直了起来,他把门板拍得哐哐哐的,朝里说:“千水,你他妈要脸就自觉把门打开,让大家看看你在干什么腌臜事。”
千水说:“你他妈多说一句,我宰了你。”
男人又一抖。他说:“千水,你他妈不主动开门,你就是心里有鬼。”
千水说:“谁他妈心里有鬼谁他妈自己心里清楚。”
男人说一句,千水就和一句。千水闭着眼,心里天翻地覆。
男人突然说:“吴丽呢,你让吴丽说句话。”
千水的脑袋嗡地炸开,他知道,他拖不了多久了。很快,他面前这扇门就会被强行推开。他只能祈祷,吴丽能快点抵达木石的所在地。
吴丽听从千水的安排,一个劲往前跑。可惜她天生身子就弱,还早婚早育,身体大残,油腻老板欲望又强,不懂节制,她得不到足够的休息,身体早就坏了。现在的她,一跑就累,一跑就喘。跑了那么久,也没跑多远。
吴丽在火热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掐了把大腿,又气喘如牛地往前跑。
又跑了两百米,吴丽的脸彻底红了,烧了起来。汗水热乎乎的,糊了她一脸。
她撑着路旁的竹竿,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阿水,不能辜负阿水。
这个信仰支撑着吴丽,站直身子。吴丽刚一抬头,眼前的景象,却又令她双腿一软,瘫跪在地。
吴丽抱住脑袋,崩溃的声音在深林里久久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