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不会再变老了。
原随云微笑道:“我不是刻意想起你的,只是人老了,总是难免回忆起过去。”
又忍不住抱怨道:“也不知道你这个家伙,是已经转世投胎,还是在九泉下等我。”
死去的人当然不会给出答案,而梦境也已然走到了尽头——有人在梦境之外伸过手来,轻轻摇动了他的肩膀。
*
“父亲,父亲?”在书房内发现原随云斜倚着打开的窗户,竟睡了过去,原玄都连忙关上窗户,将他唤醒。“您要休息,还是回屋去休息吧,在这儿睡久了,会得风寒的。”
他一派关怀之心,自不必说,但原老庄主醒来以后,神态却与往日有些许的不同。
“是小桃花啊……”他注视着长子肖似自己的面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既回来了,去给你爹上香了吗?”
“去了去了,原沅学了一首新曲,非要唱给祖父听,现在还在祠堂里呢,婠婠正陪着她。还有,阿霁派人来跟我说她要带着鸿信和锦书回来住几天,我本来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原玄都叹气道。“——所以说,父亲,您儿子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能别再叫我的小名了吗?”
他的大名玄都,听起来倒是霸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选自道家经典,实则出自父亲们的调笑之言——玄都观的桃花天下闻名,这名字暗指的即是桃花。
没直接给他取名叫原桃或者原桃花,已经是不靠谱的养父们对他做的最有父爱的事了。
但,原随云并非那么戏谑的人,一般都直呼儿女的名字,喜欢叫这个搞笑的小名的,从来都是他的另一位父亲。
那个人早在多年前就与世长辞,但其音容笑貌,自然都铭记在家人的心中。父亲们的深厚感情,原玄都心里有数,立时在原随云身前单膝跪下来,握着他的手柔声问他:“父亲,你方才是梦见爹了吗?”
闻言,原随云也对他微微一笑,随后抽回手,毫不客气的说道:“既然你回来了,就把我桌子上的那些拜帖处理一下吧,我近日是不想见客的。”
原玄都:“……”
行吧,指望大魔王父亲和自己推心置腹是不可能的,指望他不使唤自己更不可能!
不过这些事,原少庄主早就做习惯了,也不会为此发脾气,他只是确定自家父亲心绪平和,没为方才的黄粱一梦肝肠寸断,就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原随云并不在意他的离去,只是取下墙上的古琴,紧好了琴弦,慢悠悠弹出了梦中的曲调。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没过一会儿,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的在门外响起。明知道这脚步声和梦中大有不同,但有那么一瞬间,原随云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凝神朝着门外看了过去。
从门口探进头来瞧他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是原玄都的独女原沅。见屋里的祖父正微笑着望向自己,她圆圆的小脸上也跟着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把背在背后的小手伸了出来。
“祖父,我来给你送花来啦!”
——那枝梦里缺席的桃花,正在她手中的花瓶里,温柔的绽放着。
又是一年春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