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与沈平澜跟随守村野兽的足迹深入林中。沿着一条人为踩出的小肠小道,贴着一处高崖行走约半小时后,终于抵达了萍纺村。
穿越树林,前方景色豁然开朗。
树林下方依靠着群山地势较低的地方,土路上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牌楼,想必是灾变之前村里出资修建的。那飞扬的檐角在曾经肯定有过一段颇为气派的岁月,可如今瓦片脱落,墙漆掉色,像是什么细脚伶仃的野兽骨头,乌漆嘛黑地杵在地里。
正中央有个牌匾,早已发黑,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萍纺村”,原本刷在表面的金箔褪色了,大片深黑血迹呈喷溅状,正好落在三个字上面,让原本遒劲的三个字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穿越牌楼,没走多久就看到了真正的村口——
一棵老树矗立在正中央,树叶黑得近乎看不清,投落的阴影圈出了村口的广场区域。
柳易只瞥了一眼老树两侧延伸开去的平房,就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来,投在老树之下。
围着老树砌了一圈砖头,大概是灾变前村民乘凉闲谈用的,有一个漆黑的人影弯腰弓背,正坐在这树下。
柳易眯起眼睛,依稀可看见这个人影之所以黑乎乎,是因为身上穿的衣服早已成了破布,大概上百年没有洗换了。
人影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活人不会有的灰黑色,隐隐透青,宛如死人,一张瘦削的脸也隐没在这青黑里,难以分清每一条皱纹,只能大约看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小老头。
资料上有写它,它是萍纺村的最后一任村长,据灾变前零星的资料显示,这村长当初可能做过一些不合法的勾当,家中偶有不明资金进账。
沈平澜右掌微动,长刀无声出鞘,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些动静。
集中目光向“村长”的嘴部看去,可以看到它的嘴唇在翕动,它正喃喃着什么,声音很低。沈平澜平静内心去听,渐渐听清了它在说什么:
“不够,不够……”
“不够,不够啊……钱不够啊!”
村长猛然站了起来,沈平澜却在此刻感应到了某缕别的什么东西,倏地转头向身后看去——
一个男人,一个极为高大健硕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正静静站在身后那牌楼下。
他……或者“它”面颊稍有些消瘦地凹陷,一头杂乱的半长灰发遮住了较高的颧骨,一圈又一圈金色圆环交错纵横地插入发丝之间,每一根圆环像是都在发散奇异的光亮,几如烈焰,可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却不显得过于明亮夺目,像是它们本该这样在这里,本该这样亮。
它身上裹着一身修身的深灰色西装,完美地勾勒出壮硕却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尽管模样完全不一样,可这个体型,令沈平澜一下子想到了此前在老城区遇到的那个古怪男人!
他立即去看男人被阴影覆盖的脸,果不其然,它脸上带着一个柔软的布质口罩,遮住了大部分面部细节,与上次那个古怪男人用铁丝线遮面有异曲同工之处。
对于异类而言,这可能就是一个“锚点”。
单个异类可能具备不同的模样,但有些元素是一直以某种形式存在的,例如……遮挡面部。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它就是上次见到的古怪男人!这是同一只异类。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与萍纺村有关?碰巧也要经过萍纺村?还是说……它是跟随他的踪迹而来的?
就在沈平澜警惕的片刻里,柳易也似有所觉地回头,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出现在牌楼下的父亲,而后又扫向沈平澜。
父亲会现身,他不意外。
“钱还不够啊,还要赚啊……”村长一声声的叹息,随着蹒跚的步伐在老树下盘旋。
无光的夜,村长身后是一路蔓延入极致黑暗里的破败平房,而那蠢动的黑暗里潜藏着罪恶的鬼影,罪业冲天到几要冲破每一座房屋,将整个萍纺村反过来包裹。
光是村长身上的罪孽,就比一百个话痨青年戴晟加起来还要深重。
萍纺村会是父亲喜欢的地方。他不像哥哥喜欢灾难,他喜欢罪恶。
“汪!汪汪汪!”
狗叫声贯穿了黑夜。
柳易父亲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了,像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幽影。
沈平澜深吸一口气,又转回头看向狗叫声传来的方向。
四五只狗从老树后面跑了出来,摇晃着尾巴,绕着缓步走路的村长打转。
它们咧开足足开裂到腹部的长嘴,一团脂肪、脑浆、骨粉与内脏的混合血肉代替舌头,从嘴边耷拉出来,黄黄白白红红一片,混合作黏腻的一团。
它们憨态可掬地抬起前半身,将干枯的利爪搭在村长裤腿上,黏腻的“舌头”就直往村长身上舔去,直接将村长的小腿腐蚀出了大大小小的洞。
“……”村长停止了关于没钱的念叨,轻轻踢腿,“去……去……不要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