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阁的青铜大门在王佳面前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轰响。夜已深了,阁顶的血月石散发着幽幽红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王佳站在石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记忆水晶,眉头紧锁。
三个时辰了,她翻遍了不死阁所有关于三百年前那场大战的记载,却发现最关键的部分——兄长陨落当天的详细记录——全部不翼而飞。
不是被撕毁,不是被涂抹,而是整整齐齐地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尊上,还要继续查吗?"守在阁外的陈景言低声问道。
这位年轻的魔族将领是何玉坤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将,生得剑眉星目,腰间悬着一对乌金短戟。
王佳摇头:"回宫。"
她抬头看了眼阁顶的血月石,那石头内部似有暗流涌动,"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
回程的轿辇上,王佳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记忆水晶中的画面、赵婷意味深长的话语、兄长日记中断的笔迹...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三百年来,她可能恨错了人。
轿帘被夜风吹起一角,露出魔域紫红色的夜空。,几颗血色星辰闪烁不定,像是嘲弄的眼。
王佳突然想起小时候,兄长常抱着她坐在观星台上,指着那些星星讲故事,那时她总嫌兄长讲得太慢,急着想知道结局...
如今,她终于开始寻找那个被掩埋的结局,却发现每一步都有人暗中阻挠。
血月宫的灯火依旧通明,但今夜格外冷清。
王佳挥退所有侍从,独自走进寝宫,鎏金香炉中,安神的龙涎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缕青烟袅袅。她脱下外袍,随手扔在屏风上,腕间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金铃...王佳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梳妆台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木盒。
盒中是一枚残缺的玉佩,正是兄长陨落时握在手中的物件,三百年来,她一直将这玉佩与仇恨一起深藏,从未仔细查看过。
玉佩在烛光下泛着青白光泽,断裂处参差不齐。王佳翻到背面,突然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符文——是仙族的封印咒!
她手指一颤,玉佩差点掉落。兄长为何会带着仙族封印咒的玉佩?这与他当日的行动有何关联?
窗外传来更漏声,已是子夜时分。
王佳将玉佩放回木盒,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明日...明日她要去仙界走一趟。与其在不死阁徒劳寻找,不如直接去见那个她恨了三百年的男人。
"沈平川..."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泛起一丝苦涩,"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晨光微熹时,王佳已经梳洗完毕。
她换上一袭暗红色锦袍,腰间系着金丝纹龙带,长发用一根血玉簪挽起,既不失魔尊威仪,又不显太过招摇。
"尊上,何统领到了。"侍女在门外轻声禀报。
何玉坤一身戎装,单膝跪在殿外:"属下参见尊上。"
"起来吧。"王佳将木盒收入袖中,"本尊要去趟仙界,魔域就交给你了。"
何玉坤猛地抬头:"仙界?尊上独自前往太危险了!"
"陈景言随行。"王佳走向殿外,"另外,把本尊准备的厚礼带上。"
何玉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领命而去。不多时,一队亲卫护送着三口鎏金大箱子来到宫门前,箱子上刻着繁复的魔纹,隐约有血色流光闪动。
"按尊上吩咐,备了三样厚礼。"何玉坤低声道,"只是..."
"只是什么?"
"属下不明白,为何要对仙族如此礼遇?"
王佳看着初升的朝阳,淡淡道:"有时候最大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人心。"
她转向何玉坤,"记住,加强边境巡逻,特别是靠近妖界的地方。若有异动,立刻用血符传讯。"
"遵命!"
仙界与魔域的交界处是一片绵延千里的云海,名为"无涯"。寻常修士需借助飞舟或仙鹤才能渡过,但对王佳这样的强者而言,不过是抬脚间的事。
"尊上,前面就是仙界入口了。"陈景言指着远处一座巍峨的白玉牌坊,牌坊上书"南天门"三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王佳眯起眼睛。
三百年了,她再未踏足过这片土地,上次来时,她还是个跟在兄长身后的小公主,满心好奇地张望着仙界奇景。如今物是人非,她以魔尊之姿重临此地,心中百味杂陈。
南天门外,两队银甲天兵正在巡逻,见到王佳一行,立刻横戟阻拦:"来者何人?!"
陈景言上前一步:"魔尊王佳,特来拜会仙尊沈平川。"
"魔尊?!"天兵们哗然,纷纷亮出兵器。为首的小将脸色煞白,却仍强作镇定:"仙魔殊途,魔尊请回吧!"
王佳懒得废话,直接取出沈平川给的白玉佩:"认得这个吗?"
小将见到玉佩,顿时瞪大眼睛:"这...这是..."
"让她进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云端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一道白色身影踏云而至,衣袂飘飘,恍若谪仙。
"陆仙君!"天兵们齐齐行礼。
来人落在王佳面前三尺处,王佳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袭月白长衫,腰间悬剑,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尾一抹嫣红,平添几分魅色。
"魔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陆执拱手行礼,声音清润如玉,眼神却充满戒备,"在下沈仙尊座下弟子陆执。"
王佳挑眉:"沈平川让你来接我?"
"师尊正在凌霄殿议事,命我先带魔尊入内休息。"陆执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却扫过那三口大箱子,"这是..."
"薄礼而已。"王佳淡淡道,"魔域虽不比仙界富庶,这点心意还是拿得出手的。"
陆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魔尊客气了,请随我来。"
穿过南天门,眼前的景象让陈景言忍不住低呼出声,只见云海之上,亭台楼阁星罗棋布,仙山浮岛错落有致,灵禽异兽穿梭其间,更有瀑布从悬浮的山峰倾泻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霓虹。
王佳面色如常,心中却也不免感慨。仙界风光依旧,只是当年带她游览的人已经不在了。
陆执引着他们踏上一朵巨大的祥云,祥云自动向最高处的那座宫殿飞去,途中遇到不少仙人,见到王佳一行都面露惊色,有的甚至直接掉头就走。
"仙族待客之道,本尊今日算是领教了。"王佳冷笑道。
陆执不卑不亢:"魔尊见谅。仙魔隔绝已久,寻常弟子不识尊颜也是常理。"
祥云最终停在一座通体莹白的宫殿前。殿前广场上立着十二根盘龙玉柱,正中匾额上书"玉虚宫"三个大字,笔力雄浑,隐隐有大道韵律流转。
"师尊尚未归来,魔尊可先在偏殿休息。"陆执引他们走向侧面的小殿,"不知这厚礼..."
"本尊要亲手交给沈平川。"王佳打断他。
陆执眉头微蹙:"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回头,只见一道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殿前台阶之上,衣袍如雪,眉目如画,正是仙尊沈平川。
"师尊!"陆执连忙行礼。
沈平川微微颔首,目光却一直落在王佳身上:"魔尊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三百年了,王佳看着台阶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胸口像是被什么攥紧了。
阳光下,沈平川的轮廓几乎透明,眉间那道银纹流转着冰冷的光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仙尊客气了。"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本尊此来,是有要事相商。"
沈平川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入内详谈。"
玉虚宫正殿比王佳想象的更简朴,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几幅水墨丹青,几张檀木桌椅,一炉清香袅袅。
唯一称得上奢华的,是殿顶悬挂的那盏琉璃灯,灯内似有星辰流转,映得满室生辉。
"坐。"沈平川示意王佳上座,又对陆执道,"看茶。"
陆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领命而去。陈景言识趣地守在殿外,只留下王佳与沈平川二人相对而坐。
沉默片刻,王佳开门见山:"东境之事,仙尊想必已经知晓。"
沈平川点头:"赵婷已向我禀明。那些玉符确是仙界之物,但背面的妖纹..."
"杨雪婷的手笔。"王佳冷笑,"她倒是长进了,连仙术都能模仿。"
"不止是模仿。"沈平川轻拂衣袖,几块玉符碎片浮现在空中,"这些妖纹能将仙力转化为妖力。换句话说,施展的确实是仙术,但力量来源却是妖王。"
王佳瞳孔微缩:"所以那些袭击者..."
"应该是被妖王控制的仙族。"沈平川的声音冷了几分,"我查过了,最近三个月有二十七名低阶仙人失踪。"
王佳心头一震。杨雪婷竟敢对仙族下手?而且...她看向沈平川,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仙尊眼中,竟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痛色。
"你早就怀疑有内奸。"她突然明白过来。
沈平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魔尊在不死阁可有所获?"
王佳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去不死阁?"
"猜的。"沈平川端起茶盏,"若我是你,也会先去查证三百年前的真相。"
茶香氤氲中,王佳仔细观察着沈平川的表情。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唯有眉间银纹微微闪烁,泄露了一丝情绪波动。
"不死阁的记录被人动过手脚。"她决定实话实说,"关键部分全部消失了。"
沈平川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