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小姑娘还挺关心你,又喂你吃的又说帮你看学校,谈恋爱就该这样谈,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不是越变越好,这恋爱谈起就没得意思……”
司机师傅一摆龙门阵就停不下来,只要是夸奖“女朋友”的话,陈慰一律附和说:“是啊~”
玫瑰收起笑,三两口喝完剩下的绿豆沙,然后上楼,在厨房冲碗。
小织姐要她再喝一碗,玫瑰摇摇头,说饱了,有点困。
“那半碗好伐?乃今天坐车,又没吃东西?”
“我不饿。”沥干了碗里的水,玫瑰将碗放进那一套青釉白瓷中,问:“小织姐,我可以去睡觉吗?”
宋小织一愣,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对玫瑰弯起那双秋月眼,温柔地说:“当然可以呀,累了就去睡,晚上想吃什么再告诉姊姊,对了,乃房间里的被单早上刚换过,紫色窗纱也吊起来了,通风,乃睡觉时记得放下……”
“谢谢小织姐。”
“真没事儿?只是想睡觉?”
“嗯。”玫瑰低着头,靠在水池边,一副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就是有点困。”
“乃去睡吧,只是睡醒了在楼下帮阿看会儿店,昨天有位小客人预订了一只小狼木雕,阿昨天没描色,叫他今天再来。”
“木雕?”玫瑰想起花店的布局稍稍有了改变,多了一列木架子,架子上摆着各种小玩意。
“是霍步青拿来的。”宋小织说:“他雕了没地方放,就拿来阿这里卖。”
“书店不可以卖吗?”玫瑰奇怪。
“嗳,可么!可他嫌木色色的,不招小孩子喜欢,希望阿加工填点颜色,就送来了。”
“好。”玫瑰答应下来,最后问了句,“那只小狼放哪里的?”
“第二排当中。”
玫瑰是被热醒的,在江州末伏,她在梦里裹紧了被子,捂出一身汗,梦醒时汗顺着额头滚珠式下滑,渗进眼窝,一阵刺痛。
被子再度被她攥紧,她好像处在被冰川与熔岩互相裹挟的地界,一种窒息的错觉与浑身粘腻的感觉,让她只敢静静喘息。
“蓝……”她说话,却发现喉咙又涩又哑,无奈鹤眼眯开一条缝,窗外阴暗厚重,她以为天黑了,其实是聚拢起来的乌云。
玫瑰掀开被子的一角,一股凉风荡进来,吹拂着那些粘腻在梦里、骨子里的情绪,她索性蹬开被子,像被捞上岸的一尾鱼,弓身蜷着。
等玫瑰冲完凉出来,暴雨已将天地倒置,地上是涟漪点点的海,又混杂一股莫名的土腥气。
她换了身烟灰色的吊带裙,夹起湿淋淋的过肩短发,下了楼。
玫瑰在楼下坐着,点开通讯,陈慰果然给她发了好几条短信,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一句一句回了,退出,点进另外的页面,九键输入——全国考研外国文学专业最好的大学。
街上的雨停了,小矮人扛着彩色的蘑菇伞,踩着“卟叽卟叽”声走进店里。
“泥好!我耐拿小狼。”
玫瑰分了点注意力给他,有点听出来是哪位“小客人”。
“小狼在我这里,不过你要先把伞收了,放到后面的伞筐里,不要把地板弄湿。”
“咦?”小矮人举高蘑菇伞,露出底下肉圆的小脸,看见是玫瑰后连小嘴也“O”圆了,“fafa!是你!希希两天、三天、好多天不见你!”
玫瑰也故作惊讶地“呀”了声,帮他收了伞,又将希希拉到近前,捏捏他肉圆的小脸,笑:“原来是希希~两个月不见,说话都能分清尼、喔了。”
“还有呢!”
希希洋洋得意的往后“卟叽”一步,挺起小胸膛,让玫瑰注意到他雪白的练功服,除了‘小和尚散打馆’的纹样,还有半只成年人的脚印。
“我有在跟哥哥学洗功胡哦!等我长大了,就能保护宝文了!”
“哦?哪个哥哥?”
“送我小金鱼的哥哥,买棒棒糖的哥哥,牵希希回家的哥哥,教希希功胡的哥哥……”希希扳着手指头一件件地数,最后握成小拳头,很开心地讲:“希希要送他小狼!”
“你是说——城城?”
“昂!”
玫瑰解开锁屏,点进消息,除了陈慰新回的那几条,下面备注“城城”的对话框里仍停留在她上午发出去的那句:我回来了。
“你最近经常见到他吗?”
“经常?”
“就是问你,几天见他一次。”
“每天~哥哥每天都教我功胡!”
希希小马步一扎,“嗬”地呼出软绵绵的一拳,把玫瑰逗笑了。
“好啦好啦,知道希希变厉害了。姐姐可以给你小狼,但希希能不能也帮姐姐一个忙呢?”
“什么忙?”希希稍息、立正,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只是小脑袋高高昂着,满脸期待的等玫瑰开口。
“就是……”玫瑰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希希:“你明天,去帮我,问问那个哥哥——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保赠完成任务!”
“呐!”玫瑰从架子上拿出小狼,小狼的鬃毛被描成清贵的银色,而它冰蓝的狼眼有睥睨一切的气势。
“给你。”
“谢谢fafa!”
希希边谢边把小狼塞进包包里,又从里面摸出两团五块钱,交给玫瑰,“买它!希希的零发钱!”
想到小朋友路上还要买棒棒糖,玫瑰象征性收了他五块,还说:“剩下的姐姐出,就当是希希和姐姐一起买给哥哥的。”
“好耶!”
玫瑰撑开希希的蘑菇伞送他到门口,问希希是怎么来的?
“哥哥!”
“是么?”她迈出门时往四周一扫,果然有黑色雨衣的边角从墙根一闪而过,玫瑰刚想走过去,却被希希抱住了大腿。
“fafa!”希希抬起头,小眉毛皱皱的,看起来很认真,“不过去。哥哥不喜欢fafa,知道,是希希不好,希希自己来的。”
玫瑰虽然困惑,但还是配合说:“知道了,希希是自己来的。”
“不过——”玫瑰瞟向墙根那边,故意提高了音量:“之前那个问题,你不用问了。你帮我重新问一个,就问‘你是不是在躲着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希希小奶音洪亮的跟着复读:“你是不是在躲着我!fafa问哥哥的。”
“很好。”玫瑰十分满意地摸摸希希的小脑袋,把伞递给他,还不忘说:“回去注意安全哦,有空再来玩。”
“木嘛~fafa拜拜!”
凌晨五点半,伏城骑坐在天台边,旁边立着那匹孤狼,他正在一圈圈缠紧左手的绷带,偶尔抬头,看西山的那轮明月,又沉下去一点,而他的背后,霞光渐起。
学委……
伏城才起了这个念头,就想起玫瑰那句: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他能说不是吗?
又想起韩笑说:她跟我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呵!”
是嗤笑也是认命,伏城换了右手继续缠绷带,三五下缠紧,最后用牙齿咬紧绷带用力一勒——手背勒出青紫,他却浑然不觉。
当霞光漫上他的背脊,而孤月只能沉入山梁,它们只在黎明与黄昏时的两刻相遇,伏城转过身,面朝东方,他目睹了她的美丽,可云霞的归宿,却始终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