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说以前东北的冬天太冷,种不了什么蔬菜,所以大家都会在冬天来临前把白菜大葱这一类好保存的菜晒一下,表面水分少了菜就不容易腐烂。
然后这些晒过的白菜会被拿去积酸菜或者放进地窖里保存,一般晒一次菜就能够一家人吃一冬天的。
虽然现在冬天也能在大棚里种或者在市场买到南方运来的新鲜蔬菜了,但很多人家里还是保留了晒冬菜的习惯。有的人家即使晒几棵也会晒,算是一种东北人过冬的仪式感。
覃晴说:“黄姨家就两个人,能吃这么多白菜呀?”
周远头也没抬地边摆白菜边说:“黄姨积酸菜好吃,我就多买了点白菜,到时让黄姨积了冬天食堂用,也能给亲戚们都送点。”
覃晴想:真是不辜负亲戚朋友们对他的信任和喜欢,他连冬天积个酸菜都要想着给别人带份。
周远下楼去把剩下的白菜抬上来,还顺手给覃晴带了个小板凳。
“别坐地上,凉。”
覃晴站起身拍了拍身后沾到的土,又转头看向周围,今天天气好,房顶的视野也好。
远处的澪江波光粼粼,将这个小镇与对面的市区整齐地分隔开。江边的沿江公园已经进入开发的尾声,原本高高耸起的塔吊正在陆续拆除。
近处几家民宅的房顶也是这样的平台,有的上面已经晒好了白菜大葱,还有一家的房顶正有人像周远这样,把白菜搬上来一个挨一个地码放起来。
她往房顶边缘走了走,去看隔壁的周远家。“原来上面看是这样的。”
周远却两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小心点,别站边上。”
覃晴瞥了一眼被他拉住的手,周远便连忙松开了。
她没再说话,走去坐到小板凳上,周远就继续弯腰晒大白菜。
太阳渐渐西沉,跨江大桥倒映在江面,在江水静谧缓慢的流动中光影摇曳。远方的天空被金色的光辉染成了油画一般粉橙相接的柔光涂层。
覃晴一手握着调出拍照界面的手机,另一手缓缓伸向前方。在视觉错位的照片里,她细白的手指正触摸着将要没入地平线的太阳,似乎她稍一用力就能将太阳捏扁揉圆。
覃晴再拍了几张照片,便又悄悄按了相机的转换按钮。原本在拍夕阳的镜头变成了拍她自己,以及在她身后晒着大白菜的周远。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这样看夕阳:她坐在东北小城某个农村民宅的房顶,文艺又浪漫地遥望远方。她身后的男人却对这美景毫不在意,只一心卖力地晾着大白菜。
明明该是这世上最违和的场景,可现在她却觉得好像一切都本该如此。
周远将最后几棵白菜摆好,便直起身体看向覃晴。
此刻她正背对着他,身影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舞飞扬。
周远没有打扰她,就直直地立在她身后,跟她一起遥望着天边的夕阳和晚霞。
直到黄秋萍在院子里喊他们:“远儿,晴儿,下来吃饭了。”
两人同声答应:“哎。”
覃晴回头看向周远,冲着伸出了手,“坐得我腿都有点麻了。”
周远就笑着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小板凳上拉了起来。之后,两人顺着一人宽的梯子一前一后下来走去正房。
黄家的房子格局跟周远家几乎一样,覃晴一进门就看到黄秋萍正从烧着火的土灶上把蒸锅端下来,然后掀开了锅盖。
覃晴惊呼:“好香呀。”
黄秋萍边从蒸锅里把饺子一个个捡出来,边冲覃晴笑道:“等会多吃点,你瞅你瘦的。”
覃晴转头看了在水池边弯腰洗手的周远一眼,说:“我天天在家吃方便面,肯定瘦呀。”
“咋天天吃方便面呢?”
“我不会做饭,咱这又点不到外卖,只能吃方便面了。”
这么说纯属故意。
她刚搬来的前两天确实因为这里方圆十几公里都没有外卖商家而烦躁过。
但等她熟悉了之后才发现没有外卖只是小镇上的人没有点外卖的需求,不代表没有吃饭的地方。她家出门不远的那条路上就有各式卖家常菜和烧烤冷面饺子面条的小饭馆。
她不过是不喜欢一个人承受着别人打量的目光去吃罢了。这小镇上的人好奇心可真重,遇到个陌生人就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地盯着使劲看。
黄秋萍把捡好的一盆饺子塞进刚洗好手的周远手里,又像训自家孩子似的训他:“你也是的,不好从食堂给晴儿带点饭呀?这年纪轻轻的哪能天天吃方便面?”
覃晴站在旁边笑得幸灾乐祸,周远看她一眼,之后笑着答应:“行,下回我给带饭。”
其实那天覃晴说她吃的不如狗的时候,周远就想着以后从食堂回来给她带点吃的,反正也是顺带手的事。
可惜,从那天之后覃晴就不搭理他了。
覃晴跟在周远身后进了屋,黄秋萍的老伴坐在炕上,乐呵呵地招呼覃晴:“来来来,晴啊,快上炕。”
覃晴冲炕上的人扯出一抹客气的假笑:“姨夫好。”
说实话,她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黄秋萍的老伴,但她对他有一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不喜欢。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那个爱八卦的话痨小喇叭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