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儿?”苏槐序想也不想便去拦他,谁知荀子卿本能地抬手就架开,握剑在手竟使了一招。
万花大惊之余只踏步避开,见他浑身湿漉漉地执意离开,干脆抽出笔直接对上他的剑鞘:“子卿,你清醒点,是我啊?”
荀子卿此刻出手没有轻重,却在剑鞘抵上笔杆时仓惶后退,悲怆出声:“走开!”
他是他的枕边人,此刻却防备得像防猛兽。苏槐序听他一声嘶哑的警告只觉心疼万分,耐着性子规劝:“子卿,你别动、别着急。你看看我?”
荀子卿抬眸看他,剔透的眼眸如蒙了一层灰,瞧他的眼神异常抗拒,微微颤抖着复将剑握紧横到面前:“让开。”
看劝说无法奏效,他肩头的血还越渗越多,苏槐序心下沉痛,既不愿与他对招也不想伤到他,咬咬牙真的收了笔让开一步。
荀子卿身形一晃抬脚便走,万花却趁他擦肩而过时忽然调转身,将夹在指缝里的金针精准地拍进了他后背穴位上,自后环住他的胸腔将人困住,迅速将一方沾了药水的布帕蒙住他的口鼻。
荀子卿要挣扎也是徒劳,被金针卸了功力,手劲一松便将剑丢到地上,接着渐渐失去意识,待万花把布帕挪走,已然昏厥软倒在对方怀里。
苏槐序后怕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颤抖着避开肩头拥住他:“乖,别怕,我带你去治伤。”
楚潇休养了几天,到底觉得自己剑技生疏不能独当一面,后来的数十日得了空便寻个山头练剑。这回一气贯通正得意,冷不防收到了柏文松加了急、朝脸丢过来的急报,定睛一看,送信的竟是难得用一回的鸱鸮。
等他脚不沾尘赶回茶庄,里头俨然已从鸡飞狗跳变得死气沉沉。
荀子卿的模样有些太过骇人,苏槐序就地给他换了湿衣鞋袜,又恐颠簸有变,来不及抱人去后屋,便在浴房一墙之隔的院落中临时辟了间空房,铺上枕席细软将人安置妥当。
楚潇找了一圈才找着,往里看屋内鸦雀无声。
荀子卿给套了干净的白袍阖眸睡在那里,伤口不大却深,处理后还压着布巾、在肩头鼓起一块,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抿紧的唇瓣竟比褪了色的瓦墙还要灰,浑身凉得可怕。
苏槐序面色惨痛地坐在边上,垂眸看着睡着的道长,一动也不动,仿佛一碰就要碎的盐雕纸偶。
佐星野自然大气也不敢出,唯有柏文松发现了门口楚潇,拉他到一旁说了情况。
“没道理,他那日用剑也未损耗气脉,就那么一点点疲累我也替他解了。没道理,真的没道理。”楚潇直摇头,等了会儿也不见荀子卿有苏醒的迹象,干脆去问苏槐序,“他就伤了肩,怎么还不醒?”
“摧心软筋针,会暂时卸他的功力。”苏槐序嘴唇翕动,嗓音没了往日的柔暖,听上去不带温度,“我怕他再伤到自己……”
柏文松咳了一声劝他:“师兄,迷魂散用多了损伤神智,不能让荀道长就这么睡下去啊。”
苏万花情急之下针药并用,受者本就气血紊乱、急火攻心,挨了这一下难免睡得久一些,而苏槐序又补了些迷药,以至于荀子卿这么久都还昏睡着。
“你——”楚潇火不便发,干脆也盘腿坐下,“你给他解了罢,有什么事我担着。”
他拦在门口,又将佩剑特意放在身旁。苏槐序缓缓瞥了他一眼,良久终于道:“等药效退,他要一会儿才能醒。”
这一会儿足足等了小半日,屋里人调息的调息、瞌睡的瞌睡。
荀子卿慢慢睁开眼,视线飘忽着还未定格,手掌已摩挲着寻到苏槐序,握一下又松开。
苏槐序一个激灵回神,紧张地去扶他:“子卿,你觉得怎么样?”
周围人纷纷察觉,立刻围了上来。
荀子卿没有应他,环顾四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神微动,深深换了一口气:“我有话……”
苏槐序本能觉得此事不妙,联系他先前与此刻的状态,立刻如临大敌,朝他扯出个勉强的笑来:“等你休养好了再慢慢说,好么?”
荀子卿用黯淡的眼眸看了眼苏槐序,吃力又坚定地摇头,撑着坐起来,又将师叔、师侄,甚至柏文松都一一确切扫过,启唇吐字清晰地道:“我有话和你们说。”
在场之人皆疑惑而静默,唯有苏槐序,拧着眉心长叹一口气,起身给他寻来备好的外裳道冠,一点点的助他穿戴。
荀子卿醒来脸色依然很差,缓缓穿戴整齐似乎用完了暂时积聚起来的气力,饮过万花递来的润喉茶,休息了许久才端正坐到楚潇与佐星野面前。
“楚师叔、佐师侄。”他说得很慢,一字一顿,石破天惊,
“傅师兄——傅秋雨,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