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修明听到这一句,却是冷静了下来,叹口气坐下:“谁不知道她是好苗子……怪就怪她没个有用的爹妈,也没个好使的脑子。”
这厢三人在后院商谈。那边的庶务殿内殿中,孟远正在下首,听着座上三位内门筑基问话。
“你是说,除去遭遇怪鸟时,章阳华曾故意拉她垫背。此二人还平日就有龃龉?”问话的正是孙怀真。
孟远面上犹豫了一下,这才答道:“回前辈……是的。其实说来也不是何师妹的错,只是章师兄……一贯性子比较骄傲,何师妹也是个不甚圆滑的性子,两人自入门起便有点小摩擦……”
座上三人一听,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
外门弟子众多,他们当然记不清每一个。但这章阳华是章家后人,脾性作风,他们猜也能猜到几分。
“你们喂过章阳华药,为何不再探他脉象?”
孙怀真无视旁边有些明显的视线,继续不冷不热问到:“你方才所言,多次提及何煦年幼轻率,行事不周。为何这时就由她断言,不自己去试试章阳华情况?”
一语落下,殿内霎时一静。
座上中央的孙怀真面不改色。旁边的孟坤已经黑了脸,另一旁的孙礼也眼含惊愕,心里暗骂这孙怀真果然还是太过年轻,不识好歹。
谁不知这孟远是内门红人孟坤亲侄?随便问几句打发了便得,何必刨根问底,咄咄逼人?
凡是高门大户家后人,谁还没几个心眼,当时那情况下,断人生死的事,稍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主动去做。
那卢向文和毛吟苍不也缩着没出手?也不见这孙怀真发难。怎的到了孟远,她就突然不饶人起来。
孟远此刻也是一怔,随即心中一凉,提起了全部精神:
“回前辈……”他无声吞了吞口水,压稳有些飘的嗓音,“并非我故意不探,只是,当时卢师兄重伤昏迷初醒,经此一吓,更是发晕,眼见要跌倒,我这才急着去背上卢师兄……
“我本意,也是想叫何师妹快些带上章师兄,我们尽快下山……”
他捋顺说辞,逐渐找回镇定,但看着孙怀真毫无波澜的眼神,心中不敢有丝毫放松。
“毛师姐当时也情况不好,只有何师妹尚有余力,这才……何况,我们也没想着,师妹会在这种时候使性子……”
“哦?毛吟苍情况也不好,所以你是打算自己带着卢向文,何煦带着章阳华,让毛吟苍一个人走?”
一句话再被打断,孟远一惊,有几分仓皇地瞥了一眼座上的孟坤。
“回前辈……我,我也是一时情急,实在担心章师兄……”
孟远句句诚恳,很是懊恼的模样,可说了半天,见孙怀真毫无反应,不禁冷汗落下,心中有些惊惧起来。
他这一套从小到大纯属无比,还当真没料到,有人会不买他的账。
兀地,他口中一顿,仿佛顿悟,随即发白的脸上迸出愧疚自责:
“不,此事说到底,是我之过。明知师妹经验不足,就该主动担起责任,可我只想着相信师妹,这才酿成大错……”
“行了。”
座上的孟坤出声,皮笑肉不笑到:“知错就好。”
随即转向孙怀真:“师侄,此事不宜久拖。”
孙怀真淡淡瞥了一眼孟远,点点头:“师叔说的是。”
见孙怀真没再较真,孙礼才终于松了口气。南霍山一行的门生都已挨个问过话,说的大差不差。除去那怪鸟一事,对其他情况,基本俱是一无所知……
只这章阳华之死,有点麻烦,说来说去,总得给章家一个交代。
嬴煦自然也是被单独问过话的。奔波多日,再加之整夜精神消耗,叫她疲累不已。
但思及被问起的种种,她毫无睡意,只呆呆坐在庶务殿前院内,看着夜色恍惚。
早一波回来的同门已被带去别处了。后回来的四人里,孟远此时也最后一个踏出了庶务殿。
“孟师兄!”
卢向文第一个瞧见他,站起来去迎。
毛吟苍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而嬴煦一动未动,直至孟远走至她身前,才撩起眼皮朝上看去。
“何师妹……我欲信你。”他满脸痛心疾首。
“但面对众位前辈,我说不得假话,师妹莫要怪我了。”他神色哀恸,落在嬴煦眼里,从未觉得此人面目如此可憎。
夜至后半,众人皆四散而去。嬴煦却仍只能待在原地,看着华美宝殿中的灯火变幻。
天将明时,她被唤去后殿。正欲进门,听见里面人声传来。
“怀真师姐,这何煦天资出众,你可有意收下?”
是个不认识的男修声音。
听到怀真二字,嬴煦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今日座上六人中,有她盼了许久,日日望着能有机会请教,甚至在历练之前,还期待着好好表现,将来能有幸拜入座下的孙怀真。
眼睛久违地亮了亮,她没伸手推门,屏息听着那微敞的华美殿门后透出的声音。
殿内,座上的孙怀真却是皱了皱眉。
许久过后,摇了摇头:
“她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