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祝禹畏罪自尽的消息便传遍宫闱。彼时的皇帝正宿于锦阳宫,初闻此讯他惊然从榻上坐起,此事最后亦在何如萱的恳求下使得皇帝念其为朝效力多年的份上给了祝府众人一条活路。
宫门之外,祝禹妻女的啜泣声从寅时二刻一直持续到了卯时宫门大开。两个宫人前拉后推的将只用草席胡乱卷起的祝禹尸首送到了一行人面前……
依大熵礼制,采选留牌子者从翌日起每日皆须给各宫的主子请安,按主次,今日该轮到长公主这处。自楚弘登基后,若非必要,楚景宁皆是不会留宿宫中的,相比于冰冷华贵的长信宫,她待在长公主府的日子显而更多。
采选过后楚景宁对甘可的疑问愈发多。若非易容,她实在想不出在季晴菀身死十七年后这世上会再次出现一个面容与其一模一样之人。中州长史甘之戎之女,十七年前她亦不过三岁。
楚景宁将指尖的密信紧揉,她派去中州探查之人皆为亲信,若甘可的身份不假,那这一切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她眉宇轻蹙,只愿是自己多虑。她将密信燃烬,屋外传来敲门声,夏莹轻声道,“殿下,二位小主已至正堂了。”
“姐姐这身子骨着实不抗寒,这都快四月的天了姐姐怎还日日裹着这缊袍?”唐娇娇年岁小,又是自幼混迹军营,性子活泼不拘小节。她这两日跟着甘可接连拜访了锦阳宫与惠仁宫的二位,虽与其算不得交好,但到底是同届采选被留了牌子的,左右皆是场缘分。
唐娇娇说着便要伸手去探甘可的额头,心猜这人莫不是染了风寒?
甘可有些不适的避了一步。平儿闻声道,“我家小主自幼养在深闺,可金贵着呢!与唐小主自是比不了的。”
“平儿,不得无礼。”甘可嗔怒的看了她一眼。
平儿嘟了嘟嘴俯身请罪,“平儿失礼,还望唐小主恕罪。”
甘可眉眼温柔的看去,“平儿自幼与我相伴,遂是嘴上亦没个把门的,想到什么便说了,若是冒犯了妹妹,还请妹妹莫怪。”唐娇娇忙去扶她,“姐姐这是作何?我唐娇娇自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再而姐姐这丫鬟说得亦不错,我这皮粗肉糙的确实耐寒。”
她笑意盈盈地卷起臂袖炫耀起小臂线条。
甘可面露无奈。
“姐姐家中可有姐妹兄弟?”唐娇娇秀完亲昵地挽起甘可臂弯。
甘可眼睑微颤,她轻摇了摇头,“没,爹娘膝下只我一女。”
“甚巧!娇娇家中亦无姐妹兄弟。”唐娇娇喜滋滋的蹭了蹭甘可,“姐姐若不嫌弃,娇娇想认姐姐做姐姐可好?”
甘可轻笑,“你我而今不已是姐姐妹妹的唤着了吗?”
唐娇娇驳道,“那怎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
“就……”她支支吾吾道,“就这般唤着是礼制,是辈分。姐姐比我大些,我自当唤姐姐一声姐姐的。可若娇娇认姐姐做了姐姐,那便多了情分,那是不一样的!这日后在宫中亦不论前有多少姐姐,后有多少妹妹,娇娇在姐姐这处亦都是与旁人不一样的。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那你为何想认我做姐姐?”
“当然是因为娇娇与姐姐一见如故啊!姐姐不觉得与娇娇甚是有缘吗?姐姐你看,这大熵四年才有一次的采选便让你我二人给逢上了,还让陛下同时给留了牌子,岂非缘分?所以姐姐便应了娇娇吧?好不好好不……”
二人的谈话被迈步入内的楚景宁打断。见来人,前一刻还黏着甘可的唐娇娇立马松了手立定。待请了安,敬了茶,楚景宁方道,“这宫中不比自家,而今你二人既已是陛下之人,日后便当事事以陛下为先。旁的本宫便不说了,想必你二人这两日已是听了不少。本宫是陛下的皇姐,你二人无需拘束,都坐吧!”
二人应声落座。唐娇娇一沾椅子便松了一口气,心里只庆幸这长公主殿下未如皇后与太后那般就着宫规给她们再絮叨上一个时辰去。三人话起家常,多是甘可与唐娇娇未入宫前的一切琐事。楚景宁问得大概,亦未能从甘可的说辞中寻出什么破绽,她有些挫败的拾杯饮茶。
茶过三巡,屋内的氛围熟络起来后唐娇娇便愈发侃侃而谈,她从幼时聊到了入军营,从军营聊到了奉旨入宫采选,复从奉旨入宫聊到这一路跋山涉水的江湖见闻。
平儿听得津津有味。
唐娇娇故作高深的压低声线,“江湖传闻,鬼医十三针已重现江湖!”她话落耸肩,显得并不怎么在意,“说书人都这般说,也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