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下,灯映白玉桥,桥上公子风度翩翩,气定神闲,如果忽略他话音里的不怀好意,那这郎君堪称神仙之资了。
合欢敏感地觉察到此人那张玉郎面皮下,汹汹的恶意。
“你是谁家郎君,这般无礼?”她上前一步,护在奚琼宁身前。
女郎一双丹凤眼满是火气,却掩不住里头对身后郎君的关怀,人家两个有情有义,倒显得他成了莫名捉弄人的恶霸。
桥上郎君眯了眯眼睛,忽然冷冷哼了一声:“真是贵人多忘事,日前才打了一架,如今就忘了?怎么,公主嫁了人,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合欢细细一看,这才有了些印象,原来是那日穿一身道袍的郎君,只那日她未曾仔细看他,今日他又未穿道袍,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来。
心头转过万千年头,面上却不显,她娇喝一声:“废话不多说,你叫住我们到底何事?”
那日方打伤了人,合欢可不信他是来示好的,另一方面么...她往左走了几步,来回打量来人:这郎君皮相生的倒是不错,只一双眼神,好似暗藏无数秘密,着实让人见了就生厌。
她心里倒笑一声,或许这人自觉为着什么目的来屈尊降贵地逢迎,可脸上一些神态身上一些小动作,都暴露他分明不是真心,可真是一个骗术拙劣的世家郎君。
宋轻时嘴角的笑意滞了滞,但受此一问,他反而从桥上下来,合欢心中更加警惕了,只见这郎君双手行礼,面上是完美无缺的笑意,他道:“那日是轻时鲁莽,以为合欢妹妹被人滋扰,这才大意,伤了世子。”
他恭敬地低下头,阴翳一闪而过,众人皆不觉。
“因为误会,得罪了世子,家人知晓后大怒,勒令我必须亲自前来向世子赔罪。”他说的十分恳切。
奚琼宁站在孟合欢身后,甚至下巴被她发髻挠得痒痒,他有些难捱,想用手拨开,好叫那像主人一样难缠的发丝莫要再作怪,可念着身前人应该正张牙舞爪地护着他,心里竟然莫名不忍。
他摇摇头,努力将注意力从那根恼人的发丝上拔出来,“郎君不必多礼,既然是误会一场,琼宁也不愿再计较。望郎君日后一定谨言慎行,以此为戒。”
“自然。”宋轻时颇为有礼地接了一句,若有不识得他的人,还当真认为这是个多么有礼有节的郎君。
“为聊表歉意--”他上前一步道,众人都要告辞了,却忽然被他这一句生生拽住。“我对这灯会可是所知甚多,不如咱们结伴同行,也让我聊表歉意,不知世子,和公主,二位意下如何?”
合欢狐疑地看着他,想要在他身上找出那么一丝猫腻,却被他那状似诚意满满的眼神盯得十分不自在。
她恶狠狠地试图吓退他:“咱们可不同路。”
宋轻时适时再迫近一步:“这可说不准,今晚人这般多,最后还不是殊途同归,都等着湖心上的竞灯呢?”他道:“那竞灯的主人可是我的同族,公主方才将话说的那样满,等会儿求我的时候可别打嘴。”
合欢厌极了他这一副舍我其谁的态度,气鼓鼓道:“我才不求你。”她极为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
奚琼宁眉头皱了皱,“合欢,咱们走吧,宋公子留步。”
这突如其来的宋公子十分古怪,此处人迹罕至,贩卖的都是市井小民最爱之物,世家子绝不会到此,他却突兀出现拦住他们,再则,那日两人交手,他早已发现此人心性刚愎自负,绝不会像他说的那般,来此表明歉意。
奚琼宁只是和人交往少,也不愿先入为主将人心想的太会,但也懂得防备和避而远之。
宋郎君压着性子接近,必然有所图谋,不得不防。
孟合欢早就不耐和眼前郎君说话,此刻听琼宁要走,忙不迭拉着琼宁,小喜坚持要卖完鱼脍,将身边东西拾掇好再去王府,她拗不过只得应了。
转过那黑瓦白墙,几人蓦然闯进热闹的灯市,花鸟虫鱼,美人诗词,更有人高的走马灯,满地啧啧称奇。游人如织,将他们夹杂在里头,如鱼入川,也叫身后跟的有心人恼怒不已。
“看他怎么跟得上。”孟合欢咧开嘴笑得粲然,灯市朦胧的光映在她姣好的脸上,竟然分不清这灯和女郎的眼睛哪个更亮些。
奚琼宁莞尔,方才她忽然往人群钻时,就料到她要作弄人了,原本他要叮嘱几句千万莫太过贪玩,离了人保护,每逢灯会佳节,总少不了幼童女郎被拍花子掳走,可又不忍扰她雅兴。
他叹了一声,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些。
宋轻时被人潮挤在后头,眼睁睁看着红衣少女挤开人群,牵着蓝衣少年消失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