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正好是语文课,姜复慈手里的物理练习册收了又拿,摇摆不定,最后勉强把册子一收,听起课来。
阮兆玉大惊失色:“不得了了,你语文课不写作业啦?”
姜复慈觉得好笑:“她平时讲作业我不也听吗?”
“这不一样,你知道她在讲什么吗?”
“《包身工》啊。”
郑郁盈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捅她的后背,低声嘶吼道:“你得去写物理啊,你不写我抄什么?我今天不上晚自习,不写明天早上补不完。”
姜复慈恶从胆边生,彻底被激起了叛逆心,猛地一靠椅背:“就不写,还没有人能逼我写作业。今天普天同庆,大赦天下,都不许写作业!”
华津湫也转过头来凑热闹:“懒虫!揍你的!还不写么?“
“猪猡!死懒!”
这下可彻底点燃了众人的热情,打瞌睡的都抖擞精神加入到这场嘴仗上来。
“不做?行,宁愿赔棺材,要她做到死!”
“骷髅一样的作业,摸着会做噩梦!”
“黑夜!寂静得像死一样的黑夜!”
后来想起来,都怪张元广朗诵得太忘情嗓子破音了,结果被语文老师一声大喝,真的吓得一跳起来。惹得所有人都憋笑憋得在桌子上触电一样乱抽,老师究竟在骂什么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很多年后,姜复慈步入社会,她回忆起那节课时——那节被当作环境背景音的《包身工》——会与几十年前夏衍落笔时的血与泪共情。她终于听懂了那节课上语文老师言外之音的悲愤,原来是对过于哀其不幸对现在怒其不争。可惜她那时候还太过幼稚,既不明白传道授业解惑的抱负,也不明白伟大作品永不过时的意思。
又一节物理小课。
姜复慈兴冲冲地来到她和夏盛玫惯坐的的位置。她们的初中同学、夏盛玫现在的高中同班同学来告诉她对方会来晚一些。
“你朋友没来?”
眼前的短发女生看着很眼熟,月牙一样弯弯的笑眼更是标志。
“啊,对啊,她没来。”
“哇!那我可以坐这里吗——太好了。我叫林渐鸿,第一次来就注意到你了,肯定有很多人说过,但是——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的颜色很特别?”
“……嗯,你不是第一个。”姜复慈闻言,很勉强地笑了一笑。
“像猫咪一样……你和那个女孩是初中同学?玩得很好吧?”
“初中的时候玩得好,现在我俩不在同一个高中,可能……”
扪心自问,姜复慈不是没有警惕心的人,甚至因为小学的经历,她比一般孩子待人更加多疑、有戒心。
但是……这女孩首先样貌秀美,其次几乎每次上课她都一个人坐在她们前面认真听讲,有时还会借她们习题册,上面的字迹十分娟秀,实在是不能不令人心生好感。
两小时飞逝,因为临近期末的原因,老师额外讲了半小时易错点,十分善解人意地告诉大家如果觉得没必要、赶时间可以自行离开。
有外人在,姜复慈就会比较爱面子。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听完两个半小时,只感觉脑子晕晕乎乎的,像刚刚从温泉里捞出来一样,思维被拉伸得很长很长。
本来九点半下课的时候就走了差不多一半的人,十点一到,最后一句话应声讲完,老师第一个出了教室,剩下的人更是溜得飞快。
林渐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书包甩在背后,灰色运动鞋勾着椅子腿,直着腰把椅子推回桌下。
姜复慈余光关注她的行动,见她收拾好了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跟上去,然后就看见林渐鸿转身坐在后桌上,晃荡一双腿脚,轻轻吹起口哨来。
姜复慈心中一暖,知道对方在等她,于是拎起收拾好的书包,一起出了教室。林渐鸿走在前面蹦蹦跳跳,昏黄的走廊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层,显得格外响亮。
姜复慈起了一点捉弄心思,快步跟上去,一把搂住林渐鸿的肩膀,沉声道:“跟我走,别回头。”
林渐鸿一愣,用气音说:“啊?怎么了?”
姜复慈在心里笑得打滚,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嘘——我们先走。”
正好走到了卫生间,林渐鸿忽然顿住脚步,很严肃地说:“等等,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了?”
她忽然反客为主,姜复慈愣了一秒,知道这时候露馅就不好玩了,面不改色地接道:“对。”
林渐鸿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沉稳:“没事,一切有我呢。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我去厕所一趟。”
姜复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渐鸿已经一猫腰进去了。姜复慈有点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空空的走廊,挠了挠头:难道真的有东西在身后面?
也不怪姜复慈疑神疑鬼,她平时就喜欢看恐怖片,很了解恐怖片里主角只要落单去上厕所必然遇鬼的定律。
11月中旬,靖州已经很冷。晚上十点钟寒风瑟瑟,吹得窗户哗啦哗啦作响。姜复慈再一次扭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长走廊。
老楼里灯光昏暗,窗外的枯枝树木影影绰绰,只有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声有一点人气。
几分钟过去了,林渐鸿还不出来。厕所里静悄悄的,冲水声、脚步声甚至关门声都没有。姜复慈放心不下,轻轻出声询问。她其实是有点想先离开的,但是林渐鸿方才种种犹在眼前,以至于她不太能说服自己丢下林渐鸿,又徘徊几步,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林渐鸿刚刚进的,是男厕所。
姜复慈:……
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脚步声虽然轻微但是在走廊里格外响亮。
就在她惶惑地盯着厕所门口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从男厕所里传来,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一哆嗦,随后从那黑洞洞的门里又传来接连不断的、沉闷至极的“咚咚咚”声。
姜复慈在心里大骂,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恐怖片里的主角会难以逃跑,因为此刻她的双腿从腿根一路软下去,全靠扶着旁边的墙才没有摔倒在地,嘴唇颤抖到连脏话都骂不出来,什么逃跑、报警、利用地形全都丢在脑后,大脑简直一片空白。
“Surprise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