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普莉希拉醒来时,还以为天色尚早。天空阴沉一片,光线昏暗,深灰色的云层低垂。空气潮湿而闷热,带着暴雨来临前独有的低压。
天气瓶的内壁上布满水滴,雨水从瓶颈处的浮着的阴云中往下落,晴雨表的指针紧贴在灰黑色的暴雨一栏。看来这场雨不会小。
院中无风,老橡树的叶子轻颤。她推开窗户,对着老树上灰雀的小巢施加了一个防护咒,防止它被暴风雨吹下去。
渡鸦昨天夜里去影界了,接近凌晨才回来,正懒洋洋地窝在铺着软垫的小窝里打盹。普莉希拉给见底的小碗里加了些果干,轻轻挠了挠它的脑袋。渡鸦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看见是她,转动脑袋,扭过头又继续睡了。
“睡吧,这样的天气正适合睡觉。”
普莉希拉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书房。这些天她没怎么出去,基本上都呆在家里,要么收拾院子,要么在书房准备五月节的小玩意儿。
宝石花,芦叶草,绣边夏堇……这些观赏植物按照心中的蓝图一颗颗种下去。扇豆也种下去了,劳烦渡鸦跑了一趟,去兰斯顿她常去的商店里买了种子,香扇豆和羽丝扇豆沿着后院的小路穿插着种了一排,紧挨着种上吸引小香虫的食虫植物金丝绒。
刚长出的幼苗脆弱,其中也有些是不喜水的,她也加了些防护措施,防止一场雨下去受到毁伤。
赶在雨落前将两个书柜变成两只布偶带回来,整理好书架后,她泡了一壶茶,呆在花房里,边看书边等着花放。
水心金盏马上就要开了。花儿开放前给人的感觉和结苞又有所不同,饱满的生机裹在薄薄的花瓣里,呼之欲出,像是马上就要迸开。但半透明的花苞始终闭着,耐心地拢着花瓣。
这场雨一直到下午也没下下来,天色越发暗沉,天与地漆黑一片,中间一片淡灰,颜色慢慢向两端渐变过度。鸣虫不再叫了,灰雀急急返巢,蜷缩在巢中互相依偎着。
时钟的指针指向七。天色骤然一亮,一道闪电撕裂暗沉天幕,隆隆雷声紧随其后,豆大的急雨终于落下来,狂风将树冠拉扯得歪斜变形,树叶沙沙作响。
屋外暴雨如注,惊雷响彻天际。雨滴噼啪打在花房透明的玻璃顶上,打出白色的水花,沿着玻璃墙滑落下来,拉出一道道透明的水痕,玻璃上符文与防护魔法焕发出隐约的光晕。漆黑的夜色里,花房里明亮的光线经过两层玻璃的折射,璀璨而夺目。
普莉希拉坐在花房的软垫椅里看书,渡鸦等在旁边。花架上放着提灯,小巧的银剪和匣子放在小桌上。客厅里点着蜡烛,光线比灯暗些。而花房的屋顶和墙壁都是玻璃,只能透出外界漆黑的夜色,没有半分光亮。雨夜中,只有这盏提灯在发亮,还有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的花朵。
要开了。
普莉希拉放下书,半蹲在水心金盏前。鼓鼓的花苞中透出淡淡的水蓝色,像包着一汪水。低垂的花苞开始张口,乳白色半透明的花瓣慢慢翘起,张开,如倒悬的铃铛。
“今晚要劳烦你跑几趟了。”她摸了摸渡鸦油光顺滑的脑袋。
地上的光影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凝实。地板和四周都落着浅蓝的莹透水色,其上铺着淡白色的水纹,无声而缓慢地流动着,整座花房犹如沉在水中。
花瓣在雨点急打的节奏中一点点张开,充沛的魔力开始从花蕊往外散,花蕊中间的凹陷里缓缓凝结出珍珠般莹润的蓝色圆珠。
五朵花儿开放的程度不一,快慢也不同。普莉希拉拿起剪刀,沿着花托轻轻一绞,开得正盛的花朵稳稳落入匣中,匣子四边向内收,刚好从四面轻轻抵住花瓣的边缘。
盖上盖子,亮银色的纹路快速亮起又熄灭,匣子在魔法作用下紧紧地闭上了。她连剪下四朵,分别装好,让渡鸦送走,带回四张已经收下东西的签字卡片和剩下的二十个金币。
最后一朵花还在慢慢张开。普莉希拉耐心等着,渡鸦收起翅膀蹭到她怀里,被她慢慢抚摸着。待到最后一朵花儿也送出去,渡鸦为她带来一只小巧的包裹。普莉希拉打开包装,掌心长的一瓶月息花纯露静静躺在匣中,乳白色的液体中缓缓上浮着闪烁的光点。
她打开盖子,湿润而浓郁的生机扑面而来,隐隐带着雨后草木的青涩气味和湖上月色的柔和魔力,让她想起月息花吞吐月光,晶莹的花瓣慢慢张开的样子。她满意地笑了,拍拍渡鸦提灯上楼休息。
一夜好眠。
暴雨过后,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阳光日益明亮灼眼。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到五月节了,镇上的节日氛围越来越浓厚。这个节日在每年五月的第三天,人们庆贺万物生长,祭祀花果与丰收的女神,请求她赐下保佑牲畜繁衍,身体安康。
镇民开始提前打扫卫生,挑选树苗,准备栽种在家门口。到处都是花,不止是开得一捧一捧的野玫瑰或墙头垂下的三角梅,就连水果摊上成堆的樱桃、蓝莓和绿楸果边上,也放着一束束带着露水的葡萄风信子。
街道边、广场上已经能看见卖东西的小摊子,基本上是自己做的花草工艺品,小巧可爱,生机勃勃。
风妖精的春季马上就要过去,而火妖精的夏季将要到来——这并不意味着风妖精不会再故意刮走晾晒的衣物,只是不会再像春天那么活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