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餐以琪拉拿走书和碟子,塞给她一大块奶油蛋糕卷作为明天的早餐为结尾。送别了琪拉,普莉希拉把食物和装着日常用品的挎包放好,拿着烛台走上二楼。
靴子敲击木地板,嗒嗒作响,寂静而空荡的房子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像是投进水池的一颗石子,激起涟漪般微弱的回声。
金花悬铃木的影子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落在地板上,配上窗子里落进来的月光,像一幅放在地上的黑白艺术画。隐隐约约的虫鸣声更显得房子里令人心惊的静。
太安静了,也太冷清了。习惯了兰斯顿昼夜不息的灯火和喧闹,这样的安静一下子让人难以忍受。
普莉希拉推开书房门,黑暗中的书架和桌椅轮廓模糊。各种书写用具,羽毛笔、墨水、信纸和信封,火漆和印章,林林总总都码放得整齐。
指尖跳起的火苗点燃四下墙壁上的蜡烛,白蜡烛在胡桃木和黄铜的烛台中慢慢亮起来,像一棵棵通体发光的小树,将室内照得十分明亮。普莉希拉坐到桌前,抽出信纸,给她的老师瑟伦女士写了一封短信,表示自己已经平安抵达家乡。
瑟伦女士是位有些老派的女巫,性格严肃庄重,既是她尊敬的老师,也是她有些畏惧的长辈。
普莉希拉将信纸放进信封,倒上赤红的火漆,压上自己的印章。火漆冷却凝固的时间里,她取出黑色的短笛,魔力与气流一起贯穿笛身,指腹配合节奏按压银色按键,发出常人难以听闻的乐声。普莉希拉的耳朵听不见这支短笛的声音,她的魔力听到了,它像一碗紧挨着乐器的水,随着乐音的起伏而震动或跳跃,让她感知到韵律。
封闭的室内开始起风,而书桌上的信纸和书页纹丝不动。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更长,像河底的水草一样柔软而扭曲地晃动。
漆黑的阴影变得更黑更深,一只渡鸦从角落的影中飞出,落在书桌边装饰着珍珠和水晶的立架上。它跳到灯光下,羽毛同刚才的阴影一样黑,只有两只眼睛是幽幽的深蓝色。
渡鸦转动着脑袋寻找她的身影,紧接着伸开翅膀,一下子跳进她的怀里,脚爪朝天地躺在她的臂弯,露出腹部。普莉希拉熟练地接住它,手指像梳子一样从它的羽毛中划过。信鸦眨着眼睛,银蓝的瞬膜一闪一闪,尖喙张合,发出打鼾似的叫声。
“好孩子。”
普莉希拉轻轻顺着它翅尖的羽毛,硬实的羽片十分顺滑。离开兰斯顿前,她将原本设定在公寓里的信使坐标抹去了。
信使坐标是一个设立在元素世界(也就是现实)的具有契约性和针对性的魔法坐标,作为半影界生物的信鸦可以在影界自由穿梭,而影界的方向和空间与元素世界大不相同,极为混乱,并不是一一对应的,信使坐标对于信鸦来说就像浓雾中的灯塔,为在混乱无序的空间中飞行的它们标出要抵达的地方的坐标。
下午普莉希拉在书房里重新设置了坐标,于是信鸦追寻着坐标现身,回到自己在元素世界的落脚点。
普莉希拉本准备让它在信鸦巢穴临时停栖或拜托朋友照顾,但她的渡鸦一直是只特立独行的鸦,不愿意与其他同胞待在一起,就像它拒绝了普莉希拉为它准备的所有名字,只有叫它“渡鸦”才回应一样。
她赶路的这几天它一直待在影界,因为没有对应的坐标,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和它野外的同类不同,它这一支的族群从破壳那日起便为巫师服务来换取报酬,已经习惯了充足的食物和舒服的抚摸,闲暇时间或许会飞去影界玩耍,但绝不会在野外抢食(或许也抢不过),可想而知这几天它大概过得不会太舒服。
立杆上一侧的小碗里放了大半碗果干,紫黑色的果干皱巴巴的,枣核大小。信鸦扑腾过去埋头大吃,脚爪紧抓着架子,尾巴一翘一翘。
等到它吃饱了,又蹭到她怀里被抚摸了好一会儿,普莉希拉才将牛皮纸信封递给渡鸦,让它衔住。她再次吹响笛声,魔力流动,激发出无声的音符,告诉它作为目标的停栖点的魔力信息。渡鸦歪着头细听,幽蓝的眼珠转动着。笛声终止,它抖了抖翅膀,衔着信件展翅飞入阴影。
她目送渡鸦钻入影界,看了一眼时间。七点,还很早。普莉希拉回到卧室,点亮床头柜上的蜡烛,将床铺好。淡绿色的枕头斜靠着床头,一旁堆着与床单同色的米黄色靠枕,白底淡绿条纹的被子平整地摊开,内侧是稍重些的草绿色,被角沿着床铺两侧垂下去,看起来舒适又柔软。
或许今天可以早些休息,健康作息从今天开始,普莉希拉想。她差使火精灵烧水,又去花房检查了一下植株,确认它无事后,简单洗浴便爬上了床。
睡不着。
普莉希拉闭着眼睛躺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流逝,现在远不到她平时休息的时间,她没有半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