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他们?"池南雪小声问。
"电灯泡够多了。"时言朝按下电梯按钮,"今天只有我们两个。"
半岛酒店的大堂依然灯火通明,但几乎看不到客人。
门口的礼宾员似乎早已得到通知,见到他们立刻迎上来:"时先生,车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路虎,与昨天张扬的AMG GT形成鲜明对比。
池南雪坐进副驾,看着时言朝熟练地启动车子,驶入尚未苏醒的香港街道。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池南雪望着空荡荡的弥敦道问道。
时言朝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暖气:"太平山,看日出。"
"现在?"
"日出不会等人。"时言朝瞥了他一眼,"还是说,池设计师连这点早起都受不了?"
池南雪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通宵赶设计稿的时候,时总还在喝奶呢。"
时言朝低笑出声:"是吗?那我得好好领教一下池设计师的耐力了。"
这句话明明很正常,却让池南雪莫名脸热。他扭头看向窗外,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凌晨的香港褪去了霓虹与喧嚣,像卸了妆的美人,显露出难得的素净模样。偶尔有清洁工人在打扫街道,或是送货的小货车驶过,除此之外,整座城市似乎都在沉睡。
车子开始爬坡,蜿蜒的山路两侧,豪宅别墅在树影中若隐若现。时言朝关掉车灯,仅靠微弱的晨光辨认道路。
"这么黑,看得清吗?"池南雪有些担心。
"放心,"时言朝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这条路我闭着眼都能开。"
池南雪刚想反驳,车子却突然停下。时言朝熄火,转头看他:"到了。"
下车后,池南雪才发现他们停在一个观景台附近,但不是游客常去的那几个。这里几乎没有人工设施,只有一片天然的平台,被灌木丛半包围着,私密性极好。
"这是..."
"私人观景点,"时言朝从后备箱拿出一个保温袋,"不对外开放。"
他领着池南雪走到平台边缘,那里摆着两张折叠椅和一个小茶几,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东方天际线刚刚泛起鱼肚白,维多利亚港笼罩在淡蓝色的晨雾中,对岸的中环高楼像沉睡的巨人,零星亮着几盏灯。
时言朝从保温袋里拿出两杯热咖啡和牛角包:"先垫垫肚子。"
池南雪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掌心。他抿了一口,甜度刚好,还加了肉桂——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你连这个都记得?"池南雪有些惊讶。
时言朝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长腿舒展:"你工作室楼下那家咖啡店,每次都点这个。"
池南雪心头微颤。原来时言朝对他的观察,细致到这种程度。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等待日出。晨风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新拂过面颊,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与昨晚纸醉金迷的香港相比,此刻的宁静显得尤为珍贵。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池南雪打破沉默。
时言朝望着渐亮的天际:"想让你看看香港的另一面。"他顿了顿,"就像你,不只有赛车手和设计师的光环,还有..."
"还有什么?"
时言朝转头看他,眼神认真:"还有害怕被人看到的脆弱,和藏在骄傲下面的温柔。"
池南雪呼吸一滞,咖啡杯在手中微微颤抖。时言朝的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挑开了他精心构筑的防御。
"胡说什么..."他试图否认,声音却低了下去。
时言朝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池南雪下意识想抽回,却被牢牢抓住。
"看,开始了。"时言朝突然说。
东方天际,一抹金红刺破云层,随即以惊人的速度扩散。阳光如熔金般倾泻在维多利亚港上,雾气瞬间被染成粉紫色,又渐渐转为金黄。
对岸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整座城市仿佛被施了魔法,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池南雪屏住呼吸,眼前的景象美得令人心痛。他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香港,也从未想过钢铁森林能呈现出如此柔和的色彩。
"漂亮吗?"时言朝问。
池南雪点点头,突然发现时言朝看的不是日出,而是自己。
"你...你看我干什么?"
"因为你比日出好看。"时言朝说得理所当然,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特别是被阳光照着的时候,睫毛都是金色的。"
池南雪耳根发烫,却无法移开视线。在晨光的照耀下,时言朝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眼睛里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时言朝,你..."
话音未落,时言朝突然倾身过来,吻住了他的唇。这个吻很轻,带着咖啡的苦涩和牛角包的甜香,一触即离,却让池南雪心跳如雷。
"这是早安吻。"时言朝退开后说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池南雪呆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却是第一次不带任何戏谑或挑衅意味的亲吻。
"你...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他结结巴巴地抗议,却毫无威慑力。
时言朝挑眉:"那我现在申请,可以再亲一次吗?"
"不行!"
"申请驳回?"时言朝故作伤心地叹气,"那我只能强——"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时言朝皱眉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路晋。
"时总!你们去哪了?"路晋的大嗓门即使不开免提也清晰可闻,"我和顾清明醒来发现人都不见了,还以为你们私奔了!"
时言朝翻了个白眼:"太平山看日出,你们自己解决早餐。"
"哇!太不够意思了!"路晋哀嚎,"顾清明说要去吃镛记的早茶,你们来不来?"
时言朝看向池南雪,后者轻轻摇头。
"不去,我们有安排。"时言朝干脆地挂断电话,转向池南雪,"所以,刚才说到哪了?"
池南雪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什么都没说。"
时言朝低笑,却没有继续刚才的攻势。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又去哪?"
"我长大的地方。"时言朝的眼神飘向山顶更高处,"就在上面不远。"
池南雪惊讶地看着他:"你住在太平山顶?"
"其中之一。"时言朝轻描淡写地说,"小时候住得最多。"
收拾好东西,两人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向上走。十分钟后,一栋隐藏在茂密植物中的白色别墅出现在眼前。与周围张扬的豪宅不同,这栋房子设计低调,却处处透着不凡的品味。
"这是..."
"我外公留下的。"时言朝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我十六岁前大部分时间都住这里。"
花园里种满了玫瑰,即使在这个季节也有几朵倔强地绽放着。池南雪跟着时言朝穿过长廊,来到一个面向东方的露台。从这里俯瞰,香港全景尽收眼底,比刚才的观景台视角更为震撼。
"我母亲最喜欢在这里看日出。"时言朝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她说,无论前一天发生了什么,太阳总会重新升起。"
池南雪静静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听时言朝提起家人。那个传闻中雷厉风行的商业奇人,此刻眼中流露出的怀念让他心头微动。
"你母亲..."
"去世十年了。"时言朝转向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肺癌。走之前还惦记着要看我考上大学。"
池南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时言朝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力道大得几乎发痛。
"所以,"时言朝突然换回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珍惜眼前人很重要。比如现在,我就很想再亲你一次。"
池南雪刚升起的同情心瞬间消散:"时言朝!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时言朝无辜地眨眼,"喜欢就表达,想要就争取,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阳光已经完全铺满香港,城市开始苏醒,车流如蚂蚁般在街道上移动。池南雪望着这个陌生的时言朝——会怀念母亲、会带他看日出、会说出"珍惜眼前人"的时言朝,突然觉得心跳加速。
"走了,"时言朝拉着他往外走,"回去补个觉,下午带你去深水埗吃地道小吃。"
池南雪任由他牵着,没有反抗。走出别墅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露台,阳光正好洒在那里,明亮得刺眼。
就像时言朝这个人,耀眼、炽热、让人无法直视却又忍不住靠近。